WTO中美再次展開激辯，中國貿易政策審議收穫公允評價

日內瓦當地時間26日，兩月一度的世界貿易組織（WTO）總理事會再次見證了中美之間的一場唇槍舌戰。兩個月前，在這個重要的例行會議上，中國首次主動提出多項議題，包括推進上訴機構成員遴選、對美國「232調查」和「301調查」進展的關切等。

第一財經記者獨家獲悉，此次會議從日內瓦時間上午10點召開，到下午6點結束，準時開始和結束。行程進行到當天的第6項時，會議展開了最受關注的一項議題，即美國主動提前散發的文件《中國貿易扭曲的經濟模式及對WTO的影響》。「上次很被動，這次美國有意扳回一局。」一位日內瓦官員對第一財經記者評論稱。

與兩個月前的初來乍到相比，美國駐WTO大使謝伊（Dennis Shea）逐漸顯出鋒芒。他主動發起了多項對中國經濟「重商主義」等話題的指責。而本次，根據第一財經記者獲得的講話材料，他提出，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模式損害了國際貿易，並且中國經濟的體量放大了這種由國家主導的重商主義模式帶給貿易和投資領域的損害，這種損害還在每天增長。而中國的主要企業也證實了當前經濟從根本上具有非市場屬性。

對於謝伊使用的「中國經濟的非市場性質」的概念，我國駐WTO大使張向晨用了長達30分鐘進行駁斥。他表示，翻遍世貿規則，我們找不到所謂「市場經濟」的定義。世界上沒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市場經濟」標準。世貿規則沒有賦予任何成員以這樣特殊的權利，把自己的經濟模式作為「市場經濟」的樣板，一旦有哪個國家不肯照搬，就是「非市場經濟」。

「如果說『非市場經濟』這個議題還有什麼意義的話，就是它再次提醒我們，還有成員，包括美國，不顧世貿規則和自身承諾，根據國內法的所謂『市場經濟』標準，在反傾銷調查中對其他成員使用『替代國』做法。我願藉此機會再次敦促這些成員，『有約必守』，請履行你們17年前的承諾。」張向晨說。

第一財經記者獲得的現場發言材料顯示，該議題下共有兩輪發言，發言次序為美國、中國、摩洛哥、日本、巴基斯坦、俄羅斯、歐盟、古巴、中國台北、委內瑞拉、澳大利亞、巴西、墨西哥、美國、中國。值得關注的是，參與該議題的成員觀點比較分化，其中，巴基斯坦、俄羅斯、古巴、委內瑞拉等反對美國指責中國經濟模式和發展道路，日本、歐盟、中國台北則呼應了美國的部分關注；巴西、墨西哥、澳大利亞立場較為中立。

張向晨駁斥美國指責

究竟什麼是「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中國和世界有什麼影響？正是張向晨與謝伊辯論的焦點。

美國於7月13日把擬提交的《中國貿易破壞性的經濟模式》文件（下稱《文件》）發給了中國駐WTO代表團，16日向WTO及其它成員散發。該文件包含五個部分：中國政府和政黨控制的非市場化經濟、非市場化的資源配置、中國經濟模式給WTO帶來的損失、經濟模式對中國的貢獻及結論。

謝伊開場便稱，有些人問，我們為什麼要把這個議題放在今天的議程上？答案很簡單：這個問題早就應該討論了。與中國獨特的經濟體制相比，很少有什麼問題對世貿組織未來的生命力具有更重要的意義。

張向晨則反駁說，對於WTO來說，要找到解決成員分歧的方式必須通過平等協商，就問題的根源、性質、影響及與WTO規則的關係達成一致，施壓、抹黑、妖魔化都無濟於事。

回憶過往，張向晨表示：「1992年，當中國宣布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我記得清清楚楚，就在旁邊的Room W會議廳，當被問及什麼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國代表回答，我們所說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市場經濟。26年過去了，我們從未改變過自己的觀點。至於有些人認為中國加入WTO後會改旗易幟，那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而已。世界上市場經濟不只有一種模式，中國在努力探索符合中國國情的市場經濟道路，並且已經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不管別人說什麼，我們都會堅定不移地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

在會場上，張向晨援引了四個方面的例子來說明這份報告先入為主、有失水準。第一，把自己的想法當作別人的立場甚至多邊規則；第二，評價政策性質和影響的標準缺乏一致性；第三，論據和論點之間沒有邏輯關係；第四，論據的選擇和使用缺乏嚴謹的態度。

比如美方文件第1.5段只引用了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卻故意漏掉了「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表述。而承認市場在配置資源中的決定性作用，恰恰是中國和WTO成員開展正常經貿往來的經濟體制基礎。完整引用十八屆三中全會的那段話應該是：「經濟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係，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市場決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健全社會主義經濟體制必須遵循這條規律，著力解決市場體系不完善、政府干預過多和監管不到位問題。」

張向晨還說，中國憲法第十六條對國有企業的自主經營權做了明確規定。美方文件花了大量筆墨試圖說明政府對企業的「控制」，但卻沒能提供政府干預企業正常經營活動的證據。「我曾就這個問題與一位美國高級官員辯論，他也未能提供證據，最後他說，控制不是科學而是藝術。話說至此，辯論當然無法繼續，但我在心裡卻不能認同成千上萬的中國企業是由一群藝術家控制的觀點。」他提出，美國真正的目的不只是想證明中國企業受政府控制，而且希望建立這樣一種邏輯關係，即因為企業受控制，所以它們是履行政府職權的「公共機構」，應承擔相應WTO協定比如補貼協定下的義務。可惜，這種邏輯被WTO上訴機構駁回了。上訴機構在DS379案的裁決中明確指出：「不能僅僅因為一個實體的所有權性質或者是否受政府控制來認定該實體是公共機構。」

「我知道美國同事一直對輸掉這個官司耿耿於懷，但上訴機構的裁決不容挑戰。美方文件第二部分第2.9段的論點是中國的計劃經濟越來越多，使用的證據是有多達幾千家的機構參與了產業政策的制定過程。在我看來，這個論據只能說明中國產業政策是在廣泛徵求意見基礎上制定的，是公開透明的。」張向晨說。

有趣的是，張向晨還指出，美方報告的腳註也有問題：「我不僅讀了美方文件的正文部分，也看了它的88個腳註，有些腳註里的內容現在還沒找到。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魔鬼在細節里。一份文件如果腳註有問題，論據就靠不住，論點就值得懷疑。」文件第一部分第1.3段稱中國限制市場力量發揮作用，其依據是腳註2的中國《物權法》，而《物權法》明明規定「支持、鼓勵、引導」非公有制發展。為什麼在美國同事的眼裡，「支持、鼓勵、引導」卻等同於打壓、限制和干擾呢？

張向晨還稱，文件第三部分「非互惠和封閉的市場」這一節和其他部分有個不同之處，三段文字竟然沒有一個腳註。「我想可能是不太好找吧，與此結論相反的腳註卻很容易找，我忍不住想幫忙提供幾個：2017年中國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34%。中國是12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最大貿易夥伴。這樣的例子在中國剛剛向總理事會提交的《中國與世貿組織白皮書》（WT/GC/W749）中隨處可見。」他說，謝伊大使擔任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副主席時聯合簽署的委員會2013年度報告還指出，中國航空航天、汽車工業和農產品等行業的需求增長支撐了美國出口。如果中國是一個非互惠和封閉的市場，美國產品是怎進去的呢？

對文件3.5段產能過剩這部分，聖加倫大學教授福內特（Simon Evenett）5月3日發表了一篇文章《不要對製造業產能過剩問題惱羞成怒》，裡面提到中國對G20成員出口產品的86%都不是來自所謂的產能過剩行業。他所在的全球貿易預警組織（Global Trade Alert）對16家中國和31家其他國家的上市鋼鐵公司財務報告進行了研究，發現中國公司獲得的補貼占銷售收入的比例只有不到0.4%，而很多其他國家公司獲得的補貼比這高得多。

中國貿易政策審議收穫公允評價

在多邊場合下，除了提出議題與回應議題的雙方，餘下參與者的態度也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第一財經記者獲得的日本發言顯示，一方面，日本讚賞美國利用總理事會這樣的場合，及時地將這些話題拿到桌前，並分享自身關切。中國是WTO體系下上最重要貿易方，中國有責任保持並加強自由貿易體制，並促進市場化導向的經濟改革；但另一方面，不能允許那些與WTO規則不相符的貿易措施，不論這些措施是否為了應對美國所述的挑戰。

「我們期待，中美這兩個世界最大的經濟體，能夠確保自身的行為促進全球經濟的穩定增長與發展。」日方稱，「我們強烈關注，可能對汽車和零部件的措施，帶來潛在的負面影響。」

會後，張向晨在對記者發表評論指出，美國通過232和301措施發起貿易戰，把世界攪得不得安寧，遭到廣大世貿組織成員的堅決反對。為此，美國採取混淆視聽的手段，把中國妖魔化，將美國單邊主義措施歸咎於所謂的「中國破壞性經濟模式」，試圖煽動不明真相者或者害怕美國貿易保護主義打擊的國家把矛頭指向中國，以轉移國際視線。這種圖謀不會得逞。

會議主席、貝南常駐世貿組織大使在總結中表示，成員普遍讚賞中國在世貿組織中的積極作用，並感謝中國在多邊議題討論和倡議中的貢獻。

日內瓦時間7月11日～13日，中國迎來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17年的例行大考，即兩年一度的貿易政策審議。商務部副部長兼國際貿易談判副代表王受文率團出席並援引實例稱，中國在全球化中實現自身發展的同時，也為世界經濟增長帶來了重要機遇，給貿易投資夥伴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

商務部新聞發言人高峰在本月的例行發布會上總結稱，會上共有70個成員發言，創下世貿組織審議的新紀錄。審議中，絕大多數成員對我審議期內政策走向和發展成就給予高度評價，並讚賞中國對多邊貿易體制的貢獻和發揮的引領作用。成員認為，中國經濟穩定增長，推進「一帶一路」倡議，舉辦進口博覽會，為成員發展帶來廣闊的機遇。中國認真履行成員義務，不斷推出高水平的開放舉措，樹立了進一步推動貿易自由化的榜樣。審議討論領導人、瑞士駐世貿組織大使強調，時至今日，沒有中國的積极參与，多邊合作是無法實現的，對世貿組織尤其如此，中國對世貿組織的支持受到各方高度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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