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回憶戴笠死後家族慘狀

作者：毛劍傑

戴老闆是我十叔公

1941年，我16歲，初中畢業後加入了忠義救國軍，任忠義救國軍皖南總指揮部總座室任少尉接待員。半年後調到忠義救國軍江西鉛山辦事處，也就是軍統東南辦事處，任三戰區軍事物資部中尉副官。

戴笠是我本家，我叫他十叔公。但我加入軍統後第一次見到他，是1943年的一天，當時戴笠帶著一幫隨從到鉛山辦事處，看到我，用江山土話問我：「小昵鬼（音，江山方言意為「小男孩」），為什麼在這裡」。

我回答：「我有行當（江山方言，意思是有工作）」。

辦事處主任沒見過戴笠，偷偷問我「這是誰？」我答「這是我十叔公。」主任才知道是戴老闆，馬上請到辦公室喝茶。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陪著老闆坐著喝茶，主任倒是畢恭畢敬地站著。

當晚戴笠住在東南辦事處，第二天他就和辦事處主任說人手不夠，把我帶在身邊。然後從上饒進入浙江，去視察毛森的部隊。視察快結束時，發現有200多號日軍正往下橋來。

毛森向戴笠報告說，請老闆趕快離開，說你的安全我要負責。老闆一拍桌子：「我的安全要你負什麼責，你作為一個指揮官，不去指揮戰鬥，在這裡幹什麼。」等吃完晚飯，戴笠說要洗澡，其實已安排撤退。

走了一段路，毛森派人送信過來，說鬼子全部被消滅，正在打掃戰場。

後我在安徽雄村訓練班培訓，畢業後擔任戴笠東南辦事處機要秘書。一般到達機要室的情報都很重要，只要戴笠在東南一帶，我都是隨從。當時戴笠47歲，戴以謙18歲。

戴笠從草創開始，就把他的一些小學、中學同學招進軍統，作為自己的核心班底。如毛人鳳、李祖衛、王蒲臣等人。這些人大多集中在戴笠主任秘書毛人鳳的那個大辦公室里、沒有具體的職務，但是在軍統事務中實際上扮演著智囊團、隱形核心團隊的作用。

此外，軍統核心部門涉及情報往來的譯電科，也幾乎全是江山人，1941年以後譯電科科長是江山籍女少將姜毅英，也就是破獲日本偷襲珍珠港密電的那位女譯電員，她當時是中校軍銜。他們辦公時會故意用晦澀難懂的江山話交流，形成一個封閉的核心小圈子。總之，整個重慶軍統本部核心部門，基本上都被江山人佔據，自成一個體系。

戴老闆的專機聯繫不上了

1946年3月17日，我們收到電報，戴笠當天要從青島飛到上海，要我們幾個在機場接機。

戴笠選在這天飛上海，是因為杜月笙的兒子結婚，戴笠將在婚禮現場擔任證婚人。另外，戴笠這次飛上海，還準備把胡蝶跟前夫離婚的事給辦了，然後兩人準備結婚。

當天有大霧，所以專機的主副油箱全部加滿了油，還另外多加200加侖汽油，計劃是如果到達上海不能降落，就飛南京，還是不能降落，再飛重慶。如果還是不行，就飛回青島。

飛機到達後，因為大霧降不下來，盤旋了三周，因為無線電讓再盤三周，還是無法找到機場，只好改飛南京。到南京上空還是找不到機場，然後我收到機上無線電通知，說要準備強行降落了。然後，飛機就和地面失去了聯繫。

隨即，地面部隊出動尋找失事飛機，但一直沒有找到。後來美國一艘停在上海港的軍艦，也出動了水陸兩棲飛機協助尋找，結果就在距南京30公里處的戴山上，發現了戴笠專機的尾部殘骸，一代特工王戴雨農，已化為大雨滂沱中的焦炭……

戴笠飛機失事遇難的電報傳回重慶軍統局本部，當時在譯電科的王慶蓮奶奶（另一位還在世的軍統女譯電員，也是大陸最後一位）回憶，譯電科很多人的手都在發抖。

關於戴笠之死，除了天氣因素之外，一些專機老飛行員回憶，戴笠乘坐的那架專機飛行員資格老但技術很差，也是個重要原因。另外，一直有傳言稱他是因為軍統勢力太大遭蔣介石忌憚而被暗殺，另一種說法則稱他被軍統北平站站長馬漢三在飛機上裝炸彈滅口，以免貪污事發。但親歷其事的戴以謙，明確否認了這一說法，馬漢三確實後來被毛人鳳逮捕槍斃，但原因是貪污及軍統內訌。

戴笠死後，軍統戰鬥力一落千丈，蔣介石痛心疾首，不免一番懷念。不過戴笠死前應該已經感受到這種危機，感受到蔣介石試圖削弱軍統的打算。據傳戴笠其時已經在為自己謀求離開軍統的退路，目標是海軍司令。

戴以謙們的後來

戴笠死後，軍統在內鬥中急速分化瓦解。1946年以後，我們被拆分，我被派到去華北，任軍統北平站站長，歸傅作義指揮。北平和平解放後，沒人管我們，我悄悄回了老家江山，然後隱姓埋名到福建打工。

1958年，我還是被人認出來，被捕入獄。先關在江山，用在軍統學會的爆破技術炸山採石，後來又去金華的錢江建築公司古方磚瓦廠勞動，直到1970年出獄，還是「戴帽管制」。

不久，有人找我老婆談話：「要同反革命份子劃清界限。」我老婆無奈，就和我離婚了。從1958年到1963年，我老婆非常困難。她常常領著我的孩子沿街乞討。1966年，我在金華監獄服刑。當時，老婆已經改嫁了，她還帶著孩子到監獄來看我。主要是問我：「看這孩子該怎麼辦？沒有的吃，看瘦的……。」

我兄弟八個，有四個參加了抗戰。戴以勉，戴以胄，戴以煬，戴以煬殉國了，死在偽軍手裡，戴以胄於1949年以後死在監獄裡。

戴笠全家福，後排左二為戴藏宜

戴笠身後的家族命運

戴笠死後，其家族迅速衰敗。

戴笠弟弟戴春榜，素來仗勢欺人口碑不佳。

戴笠之子戴藏宜，原配夫人毛秀叢所生，庸碌無為。

1950年、1951年，戴氏叔侄因曾殺害江山廣渡鄉鄉長長、地下黨員華春榮，先後被解放軍逮捕槍決。

1949年5月，解放軍逼近江山，戴藏宜攜妻兒匆匆南逃，想去台灣。才到福建浦城水北鄉，就被國民黨水北鄉公所武裝殘匪劫獲，搜去美元、金條、美式手槍等。解放軍浦城縣軍管會得到消息後，即派兵擊敗劫匪，將戴藏宜一行押往浦城縣城。戴藏宜在夜間跳窗逃脫，潛回江山。

1949年9月，戴藏宜被新政權逮捕。 1951年1月，中共江山縣政府在戴笠老家保安鄉召開萬人大會，宣判並槍決了戴藏宜，同時沒收了「戴公館」。

而後，台灣方面毛人鳳受蔣介石之命，派遣特務黃鐸潛入大陸，通過上海公安局的內應黃順發、陸秉章，堂而皇之地辦出護照，將戴笠兒媳鄭錫英、孫子戴以寬、戴以昶帶出深圳羅湖口岸帶到了香港，再轉檯灣，另一孫女戴眉縵嫁到了上饒，還有一個孫子戴以宏，因為護照數量有限，被迫留在了大陸，現定居於安徽樅陽。

外篇：戴以謙記憶中的戴笠印象

戴笠平常不穿軍裝，出去用「勃朗寧」手槍，他的槍套固定在小腿上。

在中美合作所那樣的正式場合，穿少將軍銜軍裝。

戴笠不吸煙，酒量很好。有一次，戴笠走上二樓，看見我們在吸煙，就說：「你們有錢可以寄回家去，可以買衣服穿。不要吸煙浪費。」

在一般軍統工作人員眼裡，戴笠性情隨和沒有架子，但是核心層人員卻很怕他，王慶蓮也說，戴笠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這可能與他在毛人鳳、陳恭澍等中層幹部面前布置任務時的另一種森冷形象很不一樣。

戴笠故居的影壁上，刻著章士釗挽戴笠聯：生為國家，死為國家，平生俱俠義風，功罪蓋棺猶未定譽滿天下，謗滿天下，亂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後人評說。

軍統在抗戰中的表現，是和當時的中國同命運的。據原軍統少將，曾是戴笠得意部下的沈醉提供，軍統局的正式在冊人員和學員，在抗日戰爭中犧牲者就達18000人以上，而抗戰結束時全部註冊人員為4萬5千餘。其他附屬人員犧牲者更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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