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無能的子宮
沒孩子，是林偉和白曼的心病。
本來小夫妻嘛，晚幾年再生也沒什麼。但是老人催得緊。還沒結婚的時候，婆婆就盯著白曼的肚子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當時被倆人以「結了婚再說」糊弄過去了。但是結了婚後，就沒那麼多借口了。雖然不和婆婆一塊兒住，但是耐不住逢年過節見著面總被問，倆人琢磨著，生一個就生一個吧。於是往後床上在一塊兒的時候，避孕套避孕藥那些就都省了，林偉也戒煙戒酒來預備著讓老婆懷孕。但是一年多過去了，白曼的肚子還是沒動靜。這下不僅婆婆著急，林偉也急了，跟白曼商量著，倆人一塊兒上醫院瞧瞧去。有病治病，沒病也調理調理。
約好了時間，倆人去了醫院。各類檢查亂七八糟花了一天。但是結果也不是那麼快能拿到，有的單子得過兩天才出來。到了時間，林偉正碰著有個應酬，於是白曼一個人過去取。
應酬完回家，林偉酒喝得有點兒多，腦子有些暈。白曼一邊埋怨他一邊給他清醒。半躺在床上，林偉突然想起來檢查這事兒，問她：「單子呢？哪兒去了？」
白曼的臉色一瞬間僵了一下。林偉還暈乎著，沒注意。只是一瞬間，白曼又若無其事繼續動作起來：「指標都正常。我問了醫生，他說可能就是我們太想懷，緊張了，反而適得其反。孩子這事兒急不得，慢慢來吧。」
林偉「哦」了兩聲，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但卻怎麼也說不上來。腦袋因為酒精的作用還一陣陣疼，索性睡下了事。
又是一個周末。林偉帶著白曼去了婆婆家。白曼在廚房做飯，婆婆拉著林偉問檢查結果。林偉說：「醫生說不能急，慢慢會有的。」婆婆將信將疑：「那怎麼這麼久還沒懷上？單子帶來了嗎？給我看看。」林偉搖頭，說單子白曼收著呢，自己也沒見著。婆婆頓了會兒，猶豫一陣，看一眼還在廚房忙碌的兒媳，拉住林偉的手，低聲道：「你覺得，有沒有可能白曼是騙你的？」
「騙我？」
「對。」婆婆擰著眉點點頭：「會不會是檢查出來白曼身體有問題，生不出孩子，所以故意不給單子你看，騙你？依我看，檢查單還是要看看才能放心，沒個後可不行……」
林偉的眉頭隨著母親的話也越皺越緊。他深吸兩口氣，對著廚房喊起來：「白曼！白曼！」
「怎麼了？」白曼雙手濕漉漉圍著圍裙走過來，正看見婆婆和自家男人兩張不虞的臉。「上次的檢查單你擱哪兒了？」林偉問。
「……」
「媽要看。」
「當時……我看反正也沒啥事兒，就隨手放一邊了。後來收拾屋子的時候就順手扔了。」
「扔了？！」林偉還沒說話，婆婆就站起來。她懷疑的目光對著白曼上上下下打量：「白曼，可不興騙我個老太婆。要是真扔了，你們找個時間再去檢查一下，看著單子，我才能放心。」
白曼站在那裡，低著頭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她才抬起頭來，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再說，湯要糊了，我先去看看。」
白曼的表現無疑更加加深了婆婆和林偉對她的懷疑。自從上次之後，林偉聽著自己母親的絮叨，心裡也是亂成一團。他和白曼結婚至今，一切都挺和諧。白曼能力強、顧家、長得漂亮，對他也好。他並不想真的走到離婚那一步。但是如果沒有孩子，現在再好，以後要怎麼辦？自己如何不說，爸媽也會被人恥笑。他想了許久，決定還是給白曼一個機會。倆人再去檢查，如果白曼真的有問題，那也不能諱疾忌醫，調理一下，興許還是能懷上也說不準。
但是白曼，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配合。
向來溫順的女人在這時卻表現出極大的抗拒：「再檢查一遍有什麼意義？我還會騙你們不成？你這樣整天瞎忙活更不容易有，開心一點，慢慢來，孩子總會有的。」
總會有的，總會有的。這話林偉聽了無數遍，越聽心裡越不耐煩。他幾乎已經確信白曼是在逃避自己，不願意暴露真相，卻又無論如何心裡還有一絲幻想，不想戳破它。然而婆婆卻沒這許多顧慮：「生不了就離！你也快三十了，別跟這樣壞心腸的女人浪費時間。」
白曼的逃避、母親的催促，無一不令林偉痛苦糾結不已。回家的時間漸漸變得越來越晚。酒吧、清吧……任何消磨時間的地方都好，只要不要回到那個家裡，讓自己想到生孩子的無望和妻子的隱瞞。
而熊璐，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了林偉的生活中。
原本只是一個人在常去的酒吧喝悶酒，沒想到卻有一個漂亮姑娘上來搭訕。林偉想到妻子，心中不知怎地湧起一股報復慾望，接過了女人手上的酒來喝。倆人聊天，越喝越多。熊璐先喝醉了，倒在林偉懷中。他想推開她，推不動，再去觸碰，那隻手所到之處，卻是一片白嫩滑膩……
林偉沒有忍住。
第二天早上醒來，是在酒店的房間里。
昨晚的陌生姑娘就睡在自己旁邊，而床頭的手機上，有十五個未接來電。
全部來自於白曼。
林偉心裡一陣發虛。宿醉和瘋狂導致的頭痛使得他在下床的時候還有些不穩。這時熊璐嚶嚀一聲轉過身來。林偉渾身顫了一下，不敢再看，忙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出了酒店，陽光刺眼，原來竟然已快正午。他先打電話請了假，然後打給白曼：「昨晚和同事一塊兒喝多了，睡著了，沒印象。」白曼問他是和哪個同事。林偉隨口報了一個，就聽到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然後才傳來白曼的聲音：「我昨晚打電話問過他了，他說沒見過你。」
林偉驀然有種渾身被扒光的感覺。他面上已然燒紅：「你說什麼呢！」同時又有一種惱羞成怒的感覺。白曼生不出來自己都沒有嫌棄她，她卻還來查自己的行蹤？
「我說的是什麼你很清楚。我只想知道，你昨晚到底在哪裡。」
白曼的聲音有些壓抑。林偉無暇顧及其中的情緒，一種羞憤的感覺傳遍全身。為什麼這個女人這樣不知趣？這憤怒在白曼的質問下升級，最後成為了林偉脫口而出用以泄憤的話語：「我找別人去了！行了吧！我出軌了！你滿意了嗎！」
電話那邊霎時間再無聲音。林偉只覺整個人被怒火灼燒到發疼。好不容易稍微冷靜下來一點，對著手機「喂」一聲，卻聽到對面「滴滴滴」提示掛掉的聲音。
林偉和白曼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低頭。原本白曼是個多麼溫柔賢淑的妻子，雖然倆人都要上班，但是每天回到家，林偉都還有熱飯熱菜。家務生活也都不需要林偉操心。而現在，別說飯菜了，經常是馬上要上班了，卻連一件乾淨可換的衣服都找不到，只能從一堆臟衣服里找一件沒那麼髒的湊合穿。在這樣的軟暴力下，林偉的憤怒幾乎到達頂點。而就在這時，他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電話那邊的人，正是和他有過一夜情的對象，熊璐。
「要不是我問酒吧老闆，他幫我查會員卡電話，我都找不到你。」熊璐說：「這次打電話給你，是想跟你說個事兒。上回我倆好了之後，我就一直沒來大姨媽。昨天去檢查，發現……懷孕了。」
這消息如一陣驚雷，炸到林偉頭上。他不知道自己跟熊璐說了什麼。恍惚間下班回到家，正看到自己母親坐在家中，一臉怒容。
白曼還沒回來，母親是自己拿了鑰匙開的門。看見林偉，母親上前來對著他頭上身上摸了幾下，心疼又憤怒：「白曼是怎麼搞的！連自己男人都照顧不好，才多久，你都瘦成這樣了！家裡也是，亂糟糟的，哪裡有個家的樣兒！又生不出孩子又照顧不好家，真不知道娶回來幹嘛！」
孩子。這倆字被林偉聽到耳朵里，他迷濛的眼中有了一絲焦距。「孩子。」他張著嘴抓住母親的衣服：「怎麼辦，她懷上孩子了……」
「懷上了？白曼？！」母親提高聲音，臉上立刻有了驚喜的表情。林偉有些尷尬，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了口：「不是她，是別人……」
……
「離婚。」了解了前因後果的母親坐在沙發上，一副不容反駁的模樣：「我早就對白曼不滿意了，當初也是你非要娶回來的。現在她生不了孩子，難道還要礙著別人給你生孩子？我已經五十多歲了，再不生，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著我孫子長大結婚！」
「可我對熊璐也並不了解……」
「那也比白曼強！」母親站起來，擰著眉頭看著周邊亂七八糟的衣服和日用品：「就算不說孩子，你還見過比她更不稱職的老婆嗎？」
原本以為不能生育又沒有「下家」的白曼不會那麼輕易地同意離婚，然而事實卻相反。在林偉跟白曼提了這件事情之後，白曼深吸一口氣，把自己關在房門裡面一個晚上，第二天出來的時候，就同意了離婚。
林偉鬆了一口氣，剛要出門，就聽見白曼叫住了他。
他回頭。看見這個馬上就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微笑著，那笑容里溢滿苦澀：「你知道嗎？說離婚，是你這兩個月來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林偉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白曼這時迅速擦掉了眼裡的那一點還未沁出的淚水，轉瞬間已經變成一副冷靜的表情。「林偉。」她對他說：「祝你幸福。雖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一切都無比順利。離婚和結婚，都是超乎想像的順暢。熊璐嫁進來之後雖然也是不愛幹活，但是她畢竟是孕婦。母親搬了過來，幫著做些家務。有妻有母，一切都似乎邁上正軌。只是有時，林偉還會想起白曼最後離開時說的那句話：「你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後悔什麼？後悔離開她嗎？可是現在離開了她，他確實過得更好了。
七個月後，熊璐早產下一個健康的嬰兒。是個男孩兒，母親抱著孫子笑開了花。熊璐有意討好之下，林偉和母親一起，把房子加上了熊璐的名字。自此一家人過上了雖然有些磕絆，但是整體來說，還算幸福、安穩的日子。
直到林偉兒子滿月那天，他和母親熊璐一起給孩子辦滿月酒。晚上回家收拾起收到的紅包，看到一個紅包上寫著兩個小字：白曼。
她竟然來了嗎？還是送了紅包就走了？她怎麼會過來這麼好心給送紅包？捏著這個薄薄的小包，林偉心中有些疑惑。同時，不知為何，一陣不太好的感覺從他心中升出。打開紅包，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卻並不是錢，而是一張薄薄的紙片……
那是一張檢查單。
上面是一大堆檢查數據和結果。而在最顯眼的那個位置，是幾個醒目的字。
林偉。先天不育。
文：沈腰 本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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