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你沒忘記我唱的歌

文/趙心放

【作者簡介】趙心放，筆名趙式，曾從事多類工種和多種企業管理工作。近年來發表的小說、散文、詩詞、兒歌散佈於網路和本地的報刊。重慶市南岸區作家協會會員。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一）

小年那天臨晨，窗外還是黑黝黝靜悄悄的，只有從遠處偶爾傳來汽車行駛發出的轟鳴聲。老肖顧不得慢起床的老習慣，睜開眼後就趕緊掀被子穿衣服下床來。吃罷早飯打開大衣櫃，躬腰翻了好一會，找出裝在布袋裡的那套瓦藍色西服。這套西服平時不穿，是專門用於參加禮儀活動的。

今天，老肖要去參加肖英的婚禮。肖英是老肖親弟弟肖江的女兒。她上高中二年級的時候，父親意外出車禍身亡，長期患重病的母親，受不住這沉重的打擊，不到半年也撒手西去。哎！這囡命苦，老肖從此後就把親侄女作親閨女養，直把她拉扯到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但老肖要求肖英在原家住，養成獨立生活習慣，說伯媽會抽時間來幫她料理家務。

說起來，老肖也是苦命人啊！老肖兩口子是「失獨」夫妻，獨子在小學畢業那年暑假，和幾個同學相約到水庫游泳不幸淹死了。以後，不管如何尋醫問葯，老肖的愛人再也沒懷過孕。老肖的愛人五十七歲時突然得了腦梗塞，命雖然搶救過來，但成了半身癱瘓，生活基本不能自理，雖然老肖精心侍候，剛過三年也油干燈盡了。愛人臨終前要求老肖，她走後，另找一個心好能幹健康的女人做老伴，以便以後有個照應。老肖沒置可否。愛人說：「你，你不答應我，我……我......我閉不上......」磨蹭良久，老肖只好含淚點點頭。

伯媽去世後，肖英本來打算搬來和伯伯一起住。老肖給肖英說：「你還是住在你原來的家裡，節假日過來看看就成。兩輩人生活習慣不同，住在一起不方便哦，等我老得不能獨立生活時再作安排好了。」

（二）

肖英滿24歲後，老肖開始著急她的婚姻大事。雖說當親閨女養，但畢竟還是侄女啊，每當肖英來看望他時，他只好「項莊舞劍」，轉彎抹角地提醒。肖英反應敏捷，一下子就明白伯伯的意思，總是笑著說：「不慌不忙，才是內行，我在職場還沒站穩腳跟哩。」肖英前年5月份到老肖家過26歲生日那天，主動給伯伯作了交待：「男朋友交上啦，姓李，碩士研究生畢業，比我大3歲，是我們公司技術開發部經理。無巧不成書喲，他就是你當年下鄉插隊去的地方——大巴山的人。」

老肖高興地笑起來：「你是公司的財務統計部副經理，和小李門當戶對。我說的門當戶對，知道啵？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概念。」肖英笑著點頭。

老肖調侃著說：「找機會帶他來玩玩，不要忘記了我這裡還有一關。」

此時的肖英卻凝滯著神色說：「伯伯也要過伯媽那一關。」

（三）

上午十點整，接老肖的車子準時來到了小區大門外。身著雪白新娘套裝的肖英和紅色新郎禮服的小李，一下了車，就連聲叫著「爸爸」，牽著手向在小區大門口等著的老肖快步走來。老肖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雖然這麼多年伯侄兩人早已情同父女，但稱「爸爸」還是頭一次哩。肖英掏出手絹，邊給老肖擦淚水邊關切地問：「老毛病又犯了？」

老肖下鄉當知青抬石頭時，不慎嚴重腰肌勞損落下病根，以後偶爾使了重力或氣候驟變時，發作起來痛得厲害。老肖搖著頭連聲說：「是高興！是高興！」

婚禮在市郊的花卉園木葉大廳舉行。木葉大廳是前幾年修的仿古建築，設計造型及裝修均屬當地的超一流水平，專門用於開音樂會和舉辦婚禮及各式慶典，生意十分火爆，至少要提前半年預訂才行。肖英和小李把老肖引到1號主賓席就坐後，過了好一會兒引來一個年近六十的農村老太太，安排在毗鄰的2號主賓席坐下。小李走過來給老肖介紹：「這是我媽媽。」

老肖客氣地起身點點頭後注意看了一眼，立即吃了一驚：「多像當年王叔家的小王妹啊。」

老肖——年青時的小肖，當年下鄉插隊時住在隊里的老鰥夫王叔家，和王叔一家人關係十分融洽。王叔的兒子高大粗壯，十分勤勞，比他大三歲，教會他不少農活，還是他學木工、石工手藝的師傅。小肖叫他大王哥。王叔的女兒苗條清秀，十五六歲，讀完小學就在家料理家務養豬養雞，抽時間主動幫他收拾房間和洗衣服，閑時喜歡翻看他帶去的書和家裡寄來的報刊雜誌，聽他唱中外歌曲。小肖叫她小王妹。

記得那年電影《小花》上演不久，《妹妹想哥淚花流》這首歌就風靡了城市鄉村。也是在那一年，小肖頂替父親工作的手續辦妥後，就要告別農村了。在返城的頭天晚上，吃罷晚飯收拾好後，小王妹主動約小肖到村外的小河邊散步。夜空繁星閃爍，河水潺潺流淌，岸樹隨風搖舞，偶爾間從遠處傳來一兩聲輕脆的鳥叫，真是個難忘的山村之夜。小王妹說：「肖哥，我真捨不得你走耶。日子雖然苦，但我們一起過，我高興哦！」

說完就撲在小肖懷裡哭起來。哭了一會，小王妹離開他的懷抱，擦著眼淚說：「你走，你走，老待在這窮地方沒前途。」

小肖無言相對！過了良久，小王妹說：「我會永遠想你的，你聽我唱支你喜歡唱的歌罷。你唱時我默默跟著學會的」。小王妹帶著哭腔小聲唱起了《妹妹想哥淚花流》。

（四）

十二點過八分，隆重的婚禮正式開始。新娘攙著爸爸，來到大廳大門旁的出閣亭內。爸爸莊重地把新娘交給了在亭內等候的新郎。在優雅動聽的《婚禮進行曲》中，新郎挽著新娘離開出閣亭，沐著五彩花瓣雨，踏著紅地毯緩緩走向主席台。在主持人熟練的安排調動下，場內的氣氛越來越熱烈火爆。

主持人宣布：「請新娘新郎雙方的親屬上台！」老肖和小李的媽媽同時起身向台上走去。剛在台上站定，小李的媽媽就輕輕哼了聲「妹妹想哥淚花流」。還是當年那熟悉的聲音啊！

老肖借男女方親屬握手相互致意之機，緊緊握住小王妹的手說道：「四十年啦，你過得還好吧？」

小王妹含羞地輕聲說：「你沒忘記我唱的歌？」

新娘新郎雙手捧著精緻的小杯，虔誠地半跪著給老人敬香茗，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老肖和小王妹同時哭了起來，又立即同時說道：「高興！高興！」

宴會正式開始後，老肖和小王妹邊吃邊擺談。小王妹說：「娃娃他爸在娃娃大學畢業那年患直腸癌去世後，我一直和哥哥一家住在一起。我這娃娃爭氣，自己勤工儉學讀碩，畢業後在城裡找到了工作。幹了兩年就提職啦。娃娃給我說，結婚後，把我接到城裡一起住。我沒考慮進城來，主要是擔心影響小倆口的關係。」

老肖聽著，聽著，咋啦？亡妻那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動起來......

（圖片來自於網路）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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