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很討厭他，也無法抗拒他演技的魔力

撰文：瘋眼穆迪

《陽光先生》劇照

tvN這一季的重頭戲《陽光先生》開局又爆了，7月開播當日，首集收視率就輕鬆打破2016年底《孤單又燦爛的神·鬼怪》創造的6.332%的紀錄，高達8.9%。第二集更是衝到了9.7%，刷新了周末劇的歷史紀錄。這部劇也是由「最強編導組合」金恩淑和李應福第三度聯手打造的神劇，看看前兩部佳作《太陽的後裔》和《鬼怪》的戰績，就可想製作方對它的厚望了。

不過這部劇開播之前，並不太被輿論看好。先是高達400億韓元的天價製作費，讓原本打算接手的SBS電視台望而卻步，改由tvN接盤。同時，飾演男主角的李秉憲又遭到了韓國網民的diss。由於此前被爆在妻子懷孕期間出軌等一系列性醜聞，李秉憲這幾年在韓國民眾心目中的形象頗有些微妙。風波一出，好像大家都在等著看李秉憲的笑話一樣。

結果，韓國觀眾「嘴上說不要，手中的遙控器卻很誠實」，說好的「全網抵制」一不留神就變成了「全網熱捧」。而且根據金恩淑編劇對男主角的設定，他不僅需要演出歷史劇的沉穩感，表現出年代跨度極大、層次豐富的人物形態，還得能同時流利地說好英語和日語。放眼望去，在這種苛刻的標準下，還真找不出一個比李秉憲更合適的人選了。

《陽光先生》播出後韓國網民的評論。 @哎一股清流 圖

在李秉憲身上，似乎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讓你在看他表演時忘掉他所有的標籤。韓國觀眾中流傳著一句玩笑話：「即使你很厭惡李秉憲這個人，也絕對無法厭惡他的演技。」正是因為業務水平太過硬了，所以就算是醜事一籮筐，也讓人無法對他的專業表現妄加評論。

從一個單純迷戀電影的少年，成長為讓人又愛又恨的影壇大佬，李秉憲花了不少時日。

1970年，李秉憲出生在一個商人家庭，父親也是位資深影迷。雖然由於生意需要總是在東南亞各方出差，和一家人聚少離多。但只要一有時間，父親就會跟他念叨一些流行的演員軼事，比劃電影中的名台詞。

受父親影響，李秉憲從4歲開始就經常泡在電影院里。專註的勢頭甚至超過了成年人。他曾在接受採訪時興奮地聊起那段時光：「我小時候真的很愛看電影，最誇張的一次，因為捨不得在電影放映中途上廁所，就一直憋著想等電影演完。誰知道電影放完已經來不及了，跑到半路我就尿褲子了！」

對電影的痴迷讓年輕的李秉憲萌生了當導演的念頭，高中時代他和朋友就計劃著參加青年影展，結果因為昂貴的租賃費打了退堂鼓，灰溜溜地跑回家向父母伸手要錢，這時候雙親並沒有支持他的選擇，還把他臭罵了一頓。「殘酷」的現實也不得不讓李秉憲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

考入大學之後，李秉憲的電影夢通過另一種方式找到了出口。一位母親的好友勸他「不要浪費俊朗的外表」，堅持替他拿了KBS電視台演員培訓班的申報表。這時候父母也轉而鼓勵他：「不是指望你當明星，但男孩子該趁年輕多做嘗試，能豐富人生閱歷」。於是，20歲的李秉憲通過三輪考試，最終成為KBS第14期演員培訓班的培訓生。

1991年李秉憲正式出道，在電視劇《Asphalt 我的故鄉》里出演一個重要的配角，實現了自己在小熒幕上的初次亮相。憑藉一張陽光帥氣的面孔和男性荷爾蒙十足的好身材，作為青春偶像的李秉憲在電視劇界如魚得水，很快就俘虜了大批女觀眾的心。

他當時幾乎與所有韓國最頂尖的女演員都合作過。和崔真實主演過《美麗的日子》，後來又搭檔宋慧喬出演了《洛城生死戀》，都獲得了超高的收視率和話題度。

《美麗的日子》劇照

《洛城生死戀》劇照

早期的電視劇中，他塑造的都是些可靠、正派的好男人形象。雖然長相算不上一流帥哥，但難得的是他身上兼具了男人和男孩的雙重魅力。深沉的時候，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穩重堅韌的氣息。露齒一笑，臉上又會浮現出一點憨厚羞澀的神情，眼睛裡還不時閃過一絲狡黠，極高的可塑性也讓他的表演頗具說服力。

1995年到1996年之間，李秉憲已經成了圈裡小有名氣的人物，同時，他也開始了進軍電影界的嘗試。參演第一部電影《是誰讓我發瘋》，就為他贏得了一座大鐘獎新人男演員獎盃。

《是誰讓我發瘋》海報

正當事業如日中天之際，家中卻傳來了噩耗。1997年，李秉憲的父親投資東南亞建築公司失敗，客死異鄉，留下10億韓元巨額債務，之後的幾年李秉憲不得不承擔起還債的任務，像台機器一樣無休止地工作。為了能省些錢，還在圈裡留下了「鐵公雞」的名聲。

不過，正是因為那些年的努力，李秉憲的履歷上開始出現了一批極具代表性的電影角色，他是《記憶中的風琴》里散溢著人格魅力的老師，也是《JSA共同警備區》里為好友的死痛哭自責的「李修河」，還是《中毒》中為愛瘋狂背負終生倫理枷鎖的「大真」……從1999年到2005年，他的演技逐漸修鍊得爐火純青，輕鬆超越了很多同年齡段的年輕演員。

《記憶中的風琴》劇照

《共同警備區》劇照

細細品味李秉憲演過的這些角色，就會發現他非常擅長處理一些「雙面性格」的人物。早年的代表作里，《中毒》中的大真（2002年）和《甜蜜的人生》（2005年）中的善宇都是這樣的典型。

《中毒》里的大真一直像是戴著假面。在故事開始他給人的感覺是一個陽光大男孩，他是家裡溫柔的弟弟，和哥嫂住在一起，但心底卻藏著對嫂子（李美妍飾）炙烈的愛意。電影的前半個小時，他偽裝著自己的真心。李秉憲在表現這一部分情感時，語氣是輕鬆的，但目光總是遊離於二人之外，他無法直視嫂子的眼睛，生怕一個對視會將自己的真情泄露。

《中毒》劇照

隨著弟兄兩人的那場車禍，一切都變了。大真蘇醒哥哥依然沉睡，他決定編造一個謊言，以哥哥的身份和嫂子繼續生活下去。車禍後的這些場景中，李秉憲換了一幅面孔，他時而因為出神目光變得遊離，但只要是和李美妍的對手戲，他的眼中都會流淌出款款深情，在最後的那場激情戲中，李秉憲就那樣凝視著李美妍的臉，就像要一寸一寸把她的身體穿透一樣，觀眾能清晰地感受到角色之間的強烈反應。

這些複雜的情感都是靠他的一雙「眼睛」完成的，直到現在，李秉憲演技中最重要的技巧依然在「眼神」，他的表演方式和韓國很多外放型的演員不同，不管角色形象有多瘋狂，他最終選擇的處理方式都會稍微「收著」些。

2005年的《甜蜜的人生》里善宇這個角色，甚至在某些瞬間讓人聯想起讓·皮埃爾-梅爾維爾那部《獨行殺手》里的阿蘭·德龍，他們雖都是遊走於黑暗邊緣之人，殺戮時面不改色，但眼神中飽含的卻是如深海般無盡的孤獨。

善宇的臉上總是寫滿了麻木，他殺人時眼中沒有一絲猶豫，直到遇見那個在大哥羽翼庇護下的少女，他的眼神中開始出現了一絲慌亂，在少女演奏的大提琴聲中，他的眼神逐漸溫柔了起來，甚至透著一種只有懵懂少年才有的羞澀。他明知對少女的愛慕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可依然甘願為此付出代價。在電影后半段被大哥懷疑、被對家追殺的逃亡之路上，那種如棄兒般的無助感、對命運哀嘆的絕望感通過李秉憲的「眼技」和苦澀的笑容表現得淋漓盡致。

《甜蜜的人生》劇照

在這部影片中的出色演出，為他贏得了第42屆韓國電影大鐘獎和第26屆韓國電影青龍獎最佳男主角，並得到了踏上戛納紅地毯與好萊塢簽約的機會。從1991年出道，走到2005年在電影圈站穩腳跟，李秉憲的業務能力備受讚賞，優質好男人的形象也深入人心，多次被韓國民眾評選為「韓國最完美的男人」。可謂是順風順水一路狂飆。

不過緊接著，這些完美無瑕的「人設」隨著一份轟動演藝圈的「X檔案」開始土崩瓦解。此後的十年間，關於李秉憲的桃色醜聞幾乎就沒斷過，先是被爆料私生活變態，2009年又因為誘拐女性後拋棄鬧上法庭，直到2014年婚內出軌的不雅視頻曝光，他在公眾心目中徹底變成了一個「滿肚子花花腸子的渣男」。都知道「人設」這種東西，越是完美，在被戳破之後反噬就越瘋狂，李秉憲這樣的應該算是人設崩塌的典型了。

《特種部隊：眼鏡蛇的崛起》劇照

但頗有點諷刺意味的是，在這十年一輪接一輪的桃色風波中，他的演藝之路反而越走越順了。於外在好萊塢各類大片中登堂入室，於內有韓國本土良心作送他直上影帝寶座。韓國觀眾也是一邊忙著罵他，一邊又為他貢獻著相當可觀的票房收入。

而且，你還不能否認，自從徹底撕掉「好男人」的標籤之後，他的戲路變得更寬了。如果說前十年他塑造的多是些「雙面性格」的好人，那這後十年，他貢獻給銀幕的就是一些經典的「亦正亦邪」之人。

在歷史題材的《雙面君王》（2012年）里，他乾脆一人分飾兩角，一個人承擔了整部電影80%的戲份。在戲中，他一邊精準地刻畫著暴斂無度又讓人有極度壓迫感的君王形象，同時又把一個樂安天命又有些傻呼呼的小市民演得活靈活現，在情節發展過程中，這個畏畏縮縮的小市民也逐漸開始顯露出人性中更為複雜的一面，這種一正一邪的無縫銜接卻絲毫不讓人感到跳脫，展示了極高的演繹功力。

《雙面君王》劇照

2015年底，話題作《局內人》上映，其中李秉憲飾演的政治混混安尚久一角更是為他輕鬆摘得誠韓國三大電影獎項（百想、青龍、大鐘）的大滿貫（此前三大獎項包攬大滿貫的僅有崔岷植、韓石圭兩位演員）。

看過3小時導演剪輯版的《局內人》才能了解安尚久這個人物更完整的輪廓。相比曹承佑飾演的檢察官，他的人物成長曆程被刻畫得更加細膩，李秉憲在塑造這個人物的時候，也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和設計，他自己稱之為「讓角色掉幾個螺絲」。

2016年，第37屆青龍電影獎，李秉憲憑藉《局內人》獲得最佳男主角獎，完成「大滿貫」。

本來劇本中的安尚久就是一個拼了命復仇的政治流氓，只是因為斷手之恨才開始了和檢察官的合作。他本該是一個一黑到底的嚴肅角色，但李秉憲在演繹時卻為他加入了很多「幽默感」，讓人既看到了安尚久精明的一面，又時不時地看到他「自作聰明」的瞬間被惡人反將一軍，為人物增加了很多層次感。導演剪輯版一開篇，就是穿著精緻的安尚久在跟記者扯皮，大談特談自己喜歡的電影《唐人街》，他坐在皮沙發上從容地吞吐著煙圈，裝作毫不在意地說著狠話的壓迫感，會讓人一瞬間聯想到《教父》里的經典場景。

《局內人》開場

而在安尚久街頭混混的成長史和後期被組織出賣的卧薪嘗膽期，李秉憲又把人物骨子裡那種愣頭青的傻氣展現了出來。一場看似隨意的單手吃面戲，就能讓人感受到安尚久跌入谷底但仍不肯低頭的倔強。不管是那種混混弔兒郎當的傻勁兒，還是變身復仇者之後的從容，李秉憲都通過他的眼神和肢體語言細膩地展現給了觀眾。

《局內人》吃面場景

或許也是因為在那幾年當中，李秉憲有了在好萊塢的歷練，才讓他在銀幕上對各種人物的演繹得更加收放自如。在一眾韓國男星中，李秉憲算是唯一正式打入好萊塢，並在星光大道上留下手印的超一流演員了。

不管是《特種部隊》中的「忍者白幽靈」，還是《終結者5》中的大反派T-1000，又或是《新豪勇七蛟龍》中的西部牛仔，他的矯健身手和酷炫身姿都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說，如果他轉型做純打星，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而且作為一個全能藝人，他還能為拍戲之需在極短的時間內熟練掌握多種語言（英語、日語極熟練，大學主修法語，俄語也會），這本事足夠讓他在國際上吃香了。

《終結者：創世紀》劇照

2016年，第88屆奧斯卡金像獎，用流利的英文頒發最佳外語片獎的李秉憲（左）。

所以，在經歷了這麼多歷練之後，時隔9年重回小熒幕主演《陽光先生》，觀眾還真沒什麼理由抗拒。Netflix早早買下了《陽光先生》的版權，將在190個國家同步線上播放，找一個有國際知名度的演員來擔當主演也是明智之選。傳言李秉憲主演這部劇的片酬就達到了單集1.5億韓元，佔總製作費的8.5%。不過現在看來，還真是「物有所值」。

《陽光先生》劇照

金恩淑編劇寫的崔佑鎮這個角色，感覺完全就是為李秉憲量身定做的。在這個男人身上，既有負重前行的一面，在遇到金泰梨飾演的小姐之後，又展現出了一種難得的天真。

李秉憲原本就特別擅長於不動聲色地用眼神表現出角色的性格變化，這次更是用大量的微表情變化細膩地展現出那種暗流涌動的緊張感。所以即使兩位主演之間年齡差距不小，但只要是同框的對手戲，你就不會感覺到絲毫的尷尬。相反，還能從那些互相試探的慌亂眼神和曖昧而剋制的情話中，嘗到一種堪比初戀的甜蜜氣息。這種化學反應必須是成熟演員之間才能迸發出的火花。所以就連韓國觀眾也不得不承認：「只要有李秉憲出現的場景，就讓人感覺是在看電影……兩人的對手戲真是太好看了！ 」

《陽光先生》劇照

能讓韓國觀眾如此分裂，李秉憲也算是個狠角色了。不管你對他本人有多反感，只要在銀幕上看到他的表演，看到他那雙銳利的雙眼中流露出的深情，都會像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去靠近。可能有時候還會不甘心地叫囂「我怎麼會看這種渣男的戲」，而下一秒又會為他開脫「畢竟人品不等於實力」。

毫無疑問，接下來的路他依然會在爭議中走過。但或許，這樣的矛盾感也正是李秉憲作為演員的魅力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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