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熟人說，你老婆是個有故事的人
01
我從未料到，看起來很美好的生活其實暗流洶湧。
在我的人生進入本該四平八穩的時期，一張來自醫院的檢查報告單打破了所有的平衡。
事情要從一次例行的家庭周末聚餐開始說起。
那日飯後，母親再次切入下一代的生養主題，主要原因是我和佳逸結婚已有一年時間，佳逸也到了三十二歲「高齡」，但我們從未將造人計劃提上日程。
佳逸的理由是：自己正處於事業上升黃金期，還不想這麼早要孩子。
做了一輩子婦科醫生的母親有點不悅，她說：「我沒有強迫你們的意思，但如果你們不丁克，那麼年齡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佳逸解釋，最近總是腰酸腹痛，可能身體也有點吃不消，所以想調好了再考慮要孩子。
母親見狀，說：「既然這樣，更要早點修養調理，你們周一就去醫院做個系統檢查吧，一般周一會有最好的專家坐診，就去我過去工作過的中心醫院，畢竟我們醫院是這方面的權威，而且離你們單位也近，不會耽誤你們多少事。」
02
周一早上，母親再次打來電話督促我們去醫院。
我和佳逸也覺得，檢查一下對彼此都好，於是，一起請假去了醫院。
不久之後，那張掀起家事風波的報告單便到了我手裡。
檢查結果顯示，佳逸有輕度子宮內膜異位，對生育無太大影響，除此之外，我們身體狀況滿足生育的各項指標。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母親。
沒想到，電話那端的母親語氣沉重，她說，要找個佳逸不在的時間和我談談。
我當時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從來沒想到，檢查結果還潛伏著另外一個秘密。
03
趁佳逸上班的空隙，母親趕了過來。
母親沒有避諱什麼，她告訴我，佳逸有過流產史！
原來，母親那天特意打電話到醫院科室詢問，得知當日坐診專家是自己過去的學生，她便又打電話給那個專家，希望她到時能關照一下佳逸。
那位醫生為了讓母親放心，便在送走佳逸後向母親講明病情，她還善意提醒母親，患者自述以前有過流產史，子宮內膜異位症很可能是這個原因造成的，以後夫妻生活要小心一些，同時也不要給佳逸太多心理負擔。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有一種中槍落馬的痛。
因為佳逸的堅持，我與佳逸在一起時一直採取防護措施，那一刻，我實在是無法將流產這樣的事和冰清玉潔的佳逸聯繫到一起。
母親畢竟是醫生，真相讓她很痛心，但她比我冷靜，她重重嘆了一口氣，說：「萬幸的是，佳逸的病情不嚴重，好好調理，生育不是問題。」
母親這句寬慰我的話，讓我心裡五味雜陳。
佳逸曾不止一次告訴我，我是她的初戀，這輩子只愛過我一個人，而這樣的情話，正被一張檢查報告啪啪打臉，我心裡難過極了。
母親說：「當初我曾經反對你們在一起，就是因為我覺得她不是個簡單的女人，但是你們已經結婚，那麼這就是家裡的事，我只能說，既然已經是一家人，處理事情就要把傷害降到最低。」
母親出門時背對著我說：「女孩子年輕的時候難免犯錯，也不是不能原諒的。」
母親的每一個字講得都很艱難，聽得出她的失望。
04
佳逸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已經恢復了冷靜。
我還是愛她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我更想聽到她和我坦白，也希望她心中的魔障就此消除，從此放寬心，善待自己。
我小心拿捏著，問：「佳逸，檢查報告出來了，你身體的不適，是流產後護理不當引起的，對嗎？」
佳逸疲倦的臉忽然變得慘白，她有那麼一瞬間想要為自己辯解，但是看清了我眼裡對這個事實的篤定後，她便艱難地點了頭，她甚至不敢抬頭看我一眼。
過了好久，她才說：「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忍住淚，說：「我並不在乎你的過去，在這件事上，你或許也是受害者，我還愛你，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吧，你不該再有顧慮，不要活得那麼辛苦，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不！」在我的一番艱難的表白後，我聽到佳逸撕心裂肺的喊叫。
她說：「我不是個好女人，但我確實沒有談過戀愛，這點我沒有騙你，發生了那樣的事，並不是因為有人欺騙我，更沒有人傷害我、蠱惑我，我是自願的，那是一場交易。」
05
瞬間，我就被佳逸的話驚呆了。
佳逸接著說：「那時侯我好不容易進了這家公司，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永遠都得不到晉陞的機會，後來主管離職，大區經理私下找我談話，他說，無論從哪一方面講，他都認為我是接替主管位置最合適的人選，但公司人才濟濟，競爭太激烈了，他沒有理由無緣無故推薦我，他說他注意我很久了，很喜歡我這樣單純的女孩。」
佳逸頓了頓，繼續說：「我知道這是我最後的機會，那時侯我太想升遷了，你就當我虛榮吧，老家也急需用錢，最後，我向權利和金錢妥協了，我的境遇因為那一夜交易變得好起來，加薪升職，順風順水，他後來又找過我幾次，我沒有膽量和勇氣拒絕，一直到他被調回總公司，我們的關係才徹底結束，可是我沒有想到，就在他走後不久，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佳逸微笑著，語氣滄桑：「看吧，這就是你最愛的女人的真實面目，她不是值得你用全部生命去愛的清白女子，這就是她又虛榮又醜陋的血淚史，所以，這份得之不易的工作，你說我怎麼能甘心輕易放棄？我知道，真相總有大白的那一天，我終歸得一個人生活，只是我沒有想到，一切來得這麼快，我還貪戀你對我的好……」
我捂住臉，在佳逸的自述中哭到不能自持。
06
佳逸說了很多遍對不起，我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原諒她的話。
她應該是失望了，開始收拾行李。
這麼多年，佳逸從不肯添置多餘的衣物，她的行李不是很大，卻裝下她所有的東西。
出門前，佳逸把戒指放在茶几上，說：「等你想好了，我們就去辦離婚。」
我一直處於混沌狀態中，身心都被這個突發事件困住。
直到佳逸離開半個多小時，我才發現她真的走了，她用謊言傷害了我，我也用我的冷酷和軟弱傷害了她。
我不是自詡很愛她嗎，可是怎麼連她的無奈都不能感同身受？連她感情世界裡的最後一根稻草都不肯做？
我恍然，這些年佳逸之所以不敢有一絲懈怠，大概就是擔心我知道真相後會果斷拋棄她。
佳逸是我見過的事業心最強的女人，我曾以為，這種在物質豐裕與社會地位之間尋找存在價值的理念，僅僅是和她清苦的出身有直接關係。
佳逸的整個學生時期，一直被學費困擾，小學時賣過破爛，中學時擺過小攤，大學時最多一天做過四份家教；畢業後，從最底層的小職員一步一步地爬到了今天，我一直以為是那些貧窮的日子才讓她變得沒有安全感；她常對我說，她對我的愛以及現在的家，不抱有任何長久的幻想，她只享受當下，如果將來某一天，我不再愛她，那麼，只有事業能保證讓她永遠都有一個人生活的資本。
07
現在，一想起佳逸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擔驚受怕，我的心口彷彿被刀尖划過。
我想要用酒精麻醉自己。
打開冰箱，看見一盒餃子，是我最愛的鮁魚餡。
佳逸常常在加班回家的路上，去超市精選上等的鮁魚，只為滿足我的口味，手機里至今還保留著我錄製的一段視頻，視頻里的佳逸一邊在專心挑魚刺，一邊說：「老婆平時太忙，不能好好照顧老公，所以才要抓緊一切機會好好補償。」
是的，雖然佳逸很忙，但她竭心儘力做了一個妻子該做的一切，若不是因為愛，她何苦留在我身邊？她只是太缺乏安全感了，如今看來，這難道不是我的責任嗎？此刻我不是正在用我的冷漠和自私慢慢地驗證了她的擔心嗎？
08
一天後，母親打來電話，她似乎洞悉一切，說：「你們結婚後，我作為旁觀者，覺得佳逸雖不簡單，但本性不錯，無論你怎麼做，都希望你能不後悔，能承受得住一切後果。」
我將整個人攤在床上，自問：生命中如果從此沒有了佳逸，你還能幸福嗎？
我的心告訴我，不能。
那時，佳逸的手機關機，同事說她已在出差的路上。
一周後，佳逸主動給我打來電話，她問：「我最近也想了很多，覺得你應該值得更好的女孩去愛，我們離婚吧。」
我說：「我從來沒打算離婚，我不能沒有你。」
她努力剋制著自己，說：「以後你會因此無法愛我，或者假裝愛我自己折磨自己，無論哪一種局面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說：「你怎麼就那麼確定我對你的愛就這麼脆弱？」
她沉默了。
我說：「下班後，我去接你回家，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09
真相沒有讓我疏遠佳逸，反而讓我更加珍惜她。
我愛的是她，並不是她的過去或者將來。
也許這就是愛情，也只有真正的愛情才會讓一個男人理智地去挖掘女人所謂不堪過去背後的心酸與無奈，並一點一點地接受。
慶幸的是，佳逸身體並無大礙，不久後我和佳逸就有了小孩，陰霾很快被幸福替代，佳逸毅然辭職，在家安心養胎。
我從未對母親說過佳逸的事，也許她多少已經猜到一些，但面對妊娠反應強烈的佳逸，她仍舊滿心歡喜，並一心給佳逸最細心最專業的照顧。
母親還說，她自己也是女人，深知一個女人前生後世的不容易，寬容一個人的過去，才能對未來生活最好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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