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既要內擫,又要外拓,這還怎麼寫?
無論是技術還是格調,王羲之給千年後的書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近日在看《聖教序》看到「聞」字的結體,與《蘭亭序》中的「間」字有異曲同工之妙。
王羲之《蘭亭序》
外內擫而內外拓,這樣的豎線安排,足見羲之匠心。
「聞」字古已有之,如下方的甲骨文所示。東漢的許慎做說文解字,詳細論述了漢字構成原理的六書,曰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在許慎看來,六種造字方式的基礎以及核心都是象形,漢字的構造本身取法自然,給書法「道法自然」注入了象形基因,以至於漢代的書論家在講書法審美的時候,都是大談特談書法與自然物象的關係。
商 甲骨文
以至於到了唐代,孫過庭對這樣的狀況做了批評,延續到米芾,古代人把書法說的都太玄乎了,於是著書立說講什麼是書法,可即便如此,在我們現在看來,還是有些暈頭轉向。
有意思的是,當代有人用「射墨」營造出山石江海氣勢的作品時,大部分人並不買單的。
言歸正傳,甲骨文版的「聞」字,完全就是象形,一個人坐著用手捂著耳朵,然後把另外一隻耳朵大大的露出來,非常形象的表示「你說,我在認真聽著呢!」。
甲骨文彷彿像速寫一樣用漢字描繪出一種場景,但是後來的篆書對「聞」字重新做了構造,造出了會意形聲字,就像耳朵貼在門上一樣,聽著門外的動靜。
漢 禮器碑
後世的隸變也沿用了篆書的基本造型。
《聖教序》中的「聞」字,採用了外框內擫、內框外拓的方式,讓這個字既有秀麗的體勢,又有意趣的內部,成為後世學習「門」字類漢字造型的經典結體方式。
唐 李邕 李思訓碑
李邕此字就是在王字的基礎上進行特徵放大,他把左右「兩扇門」的大小錯落更加劇烈,把內部的「耳」放低重心,以補充最右邊豎畫過長且內擫造成的弱勢。
唐 歐陽詢 千字文
歐陽詢此字沿用了王字基本的外內擫而內外拓的結構,但將上部放大,下部收緊來增強歐字的險勢,在王字的基礎上向前又走了一步,相比李邕的補救式,歐字更有創造性。
唐 顏真卿 劉中使帖
顏字更厲害,完全是繞開王字內擫的基調,讓外框的線條著力向外擴張,外擴後造成的內部空虛,通過耳字來進行內部留白的分隔,利用向左偏移的方式使得該字產生了側勢。
宋 米芾 張都人帖
米芾基本也是沿用了王字的大特點,只不過也是在左右錯落上進行了強烈的誇張,「門」部的右部極短,左部極長,使得「門」字外框寫完之後造成了側倒之勢,以此造險境,而再通過「耳」部的傾斜來使得內部的分量能夠壓住外框,形成平衡得以化險。
宋 蘇軾 治平帖
東坡此字,結體沿用了王字的範式,但在繁簡上大做文章,繁其「門」,簡其「耳」,遂成前無古人的結字。
宋 黃庭堅 與雲夫七弟書
山谷學蘇,拉長了蘇字,增強了側勢,但此「聞」字為蠅頭小字,放大看顯得細弱了。
宋 朱熹 致程允夫書
朱熹此字得顏字之筆,不得顏字之趣,得筆在於線有屋漏痕,不得趣在於內部點畫安排的均勻,左右對稱,死局也。
明 文徵明 自作詩卷
文徵明這樣的老學究,晚年寫黃字不越藩籬一步,所以此字結構也顯得相對平淡了些。
明 徐渭 唐詩宋詞
明人之前,米芾的誇張已經讓人感嘆刺激了,明代這幾位哥一出來,米芾那樣的就是含蓄。徐渭這個字,細看結字大致還是用王羲之的方式,但不同的是用筆極誇張,結字更誇張,蘇軾繁化「門」,簡化「耳」,但徐渭二者都繁化,並且「耳」已經頂到「門梁」上面了,於是內部矛盾衝突下,需要拉長一筆才能舒緩緊張的空間,真是夠刺激!
王鐸這個字,和歐陽詢上大下小的方式完全相反,形成一個三角形,內部的筆畫,能簡化的就簡化,王鐸深知大字用筆結字的審美特點。
明 黃道周 自書詩卷
黃道周這個字更是奇,他打破了一般的內擫和外拓的方式,而是在豎線的向背上進行重新組合,與此同時又在上下的收放上進行調整,整個字就像舉手作出愛心的姑娘。
最後,這個「聞」字,在行草書創作的過程中,常常可以用來「做字眼」,比如王鐸這麼寫。
明 王鐸 草書詩卷
※你們說的那些書法家,根本不是書法家!
※言恭達:篆書古法「三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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