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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明:在北京一家小書店邂逅大師波德萊爾

在北京一家小書店邂逅大師波德萊爾

我就是採花大盜。我就是好色之徒。

採的什麼花?——《惡之花》。

好的什麼色?——美色!哦,不,書色。西漢學者揚雄《法言?吾子》篇里寫:「女有色,書亦有色。」

讀有些作品,可以不去了解作者。要懂有些作品,卻必須了解作者;比如——《惡之花》。

培植惡之花的園丁是法國人。他叫波德萊爾。是我寫作道路上有幸早早遇到的大師。

我的大師1821年4月9日生於巴黎。

6歲前,波德萊爾的生活平靜美好。他有著很好的家世。他在一首詩里回憶:「我的搖籃啊背靠著一個書櫃,/陰暗的巴別塔,科學,韻文,小說,/拉丁灰燼,希臘塵埃,雜然一堆,/我身高只如一片對開的書頁。」

波德萊爾6歲時,父親去世,母親服喪期未過就改了嫁。他與母親的一段充滿愛的時期結束了。繼父成為他早歲生命里最仇恨的男人。據詩人自己說,為了報復這對新人,新婚之夜,他故意將鑰匙扔出窗外,讓這對新人進不了洞房。

1836年,波德萊爾來到巴黎,進入路易大帝中學。他才華超群,卻蔑視制度,常常出語尖刻,對學校當局不敬,洋溢著反叛精神。1839年,有一次因為拒絕交出同學傳遞的紙條而被開除。這算是波德萊爾和社會的第一次衝突。

21歲時,波德萊爾帶著父親留給他的遺產,約10萬金法郎,離開家,過起了揮金如土、放浪不羈、驚世駭俗的生活。在過這種生活方面,文學史上可以和他有一拼的,大約僅有拜倫和王爾德兩位。他厭惡一切職業,不想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兩年後,波德萊爾花去了他財產的一半。慌張的母親和繼父找了公證人替他管理財產,每月只給他區區200法郎。波德萊爾這才不得不去干他一向鄙視的事兒:寫作。如果他一生一直過著揮金如土的日子,那麼十九世紀後半葉的法國乃至世界詩壇,不知該有多寂寞。

1848年,巴黎工人武裝起義,波德萊爾持槍參戰:他想槍斃這個資產階級社會。

1857年6月,《惡之花》出版。波德萊爾因此將名滿天下,同時謗亦隨之。不久,他的作品被指為「褻瀆宗教「、」傷風敗俗」而遭到法院起訴。伏爾泰、盧梭、拉封丹、孟德斯鳩、巴爾扎特、喬治?桑等作家和詩人為他辯護。最終,褻瀆宗教的罪名未能成立,他被勒令刪除了詩集中的6首詩。

1866年8月的最後一天,波德萊爾病逝於巴黎。

關於波德萊爾和他的《惡之花》的評價多矣。蘭波尊他為「最初的洞察者,詩人中的王者,真正的神」。T.S.艾略特稱波德萊爾為「現代所有國家中詩人的楷模」。魏爾倫說《惡之花》「是這個世紀整整一個方面的精粹和極度的濃縮」。

錢鍾書先生《宋詩選注》的序言里寫道:「據說古希臘的亞歷山大大帝在東宮的時候,每聽到他父王在外國打勝仗的消息,就要發愁,生怕全世界都給他老子征服了,自己這樣一位英雄將來沒有用武之地。緊跟著偉大的詩歌創作時代而起來的詩人准有類似的感想。當然,詩歌的世界是無邊無際的,不過,前人佔領的疆域愈廣,繼承者要開拓版圖,就要配備更大的人力物力,出徵得愈加遼遠,否則他至多是個守成之主,不能算光大前業之君。」波德萊爾面對的正是這樣一個狀況。與波德萊爾同時代的大批評家聖伯夫寫道:「在詩的領域中,任何地方都被佔領了。拉馬丁佔領了天空。維克多?雨果佔了大地,還不至於大地。拉普拉德佔了森林。繆塞佔了激情和令人暈眩的狂歡。其他人佔了家庭,鄉村生活,等等。泰奧菲爾?戈蒂耶佔了西班牙及其強烈的色彩。還剩下什麼呢?剩下的就是波德萊爾所佔的。」

波德萊爾佔了什麼?他瞄準的是城市的醜惡與人性的陰暗面。他有在聲光和色的背後捕捉事物秘密的才能。他在習以為常的具象中,展現人生的各個層面。他拒絕把生活空虛地理想化,拒絕浮面的歡娛自足,他要返回存在的本質層次,因而把社會病態訴諸筆端。

於是,惡就開出了花朵。——波德萊爾開創了一個新的詩歌流派:象徵主義。他成為了現代主義文學的創始人之一。

每個人的「自我」,都是一個合成體:他內心裡無數人、無數事、無數想法,經過加減乘除乃至思想的化學反應,就形成了他的「此在」的思想。自從與波德萊爾相遇,他就一直閃爍在我心中,成為一個神一樣的存在。他對我的影響深遠。至今,還有許多新的東西,有待我去發掘。常常是這樣:當我被一些教條束縛得透不過氣的時候,我就告誡自己:勇敢一些,再勇敢一些,像波德萊爾一樣勇敢,你要敢越雷池一步,否則你的心靈就要窒息了,你的創造力就要衰竭了。

我與大師波德萊爾邂逅在1994年4月30日,地點:北京一家小小的書店。我已經忘記了當時的好些情形:書店老闆,店員,顧客,我當時的心情,等等,都已經被時間從記憶里抹去了。我所記得的就是當那本書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刻:正午時分都顯得幽暗的書店一下子明亮了起來。翻開書,蓄長發、留鬍鬚的22歲的波德萊爾,憂鬱、頹廢,又自信、玩世不恭,斜躺在一幅油畫里。那幅油畫出自著名畫家德盧阿之手。當時,詩人正富甲一方、春風得意,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書中還有兩位與波德萊爾有關的女性的畫像。她們也因為詩人而很有名。一位是讓娜?杜瓦爾,她原先是一家小劇院里跑龍套的混血女子,波德萊爾鍾情於她,分分合合不斷,晚年的杜瓦爾窮愁潦倒,波德萊爾回到了她身邊,不離不棄,悉心照顧。據說最後,這位女人不知所蹤。還有一位,是一位十足的美人兒:薩巴蒂埃夫人。波德萊爾暗戀她,為她寫情詩,匿名寄給心中女神,女神後來發現是大詩人,願意以身相許,詩人卻退縮了。詩人有個讓人懷疑的理由:一旦有了肉體關係,女神就瞬間成為凡人。

翻開內頁,處處都是令人心醉心動的詩句。「我的回憶之母,情人中的情人,/我全部的快樂,我全部的敬意!/你呀,你可曾記得撫愛之溫存,/那爐邊的溫馨,那黃昏的魅力,/我的回憶之母,情人中的情人。」(出自《陽台》)「我的青春是一場晦暗的風暴,/星星點點,漏下明晃晃的陽光;/雷擊雨打造成了如此的殘凋,/園子里,紅色的果實稀稀朗朗。」(出自《仇敵》)

這些,對於20歲剛出頭的我,自然魅力無窮,啟示無限。我心中,隱秘的激情伴隨著怕被人發現心思的隱約怯意和羞意。當書被我抓住,它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我的手和目光,直到我付款後,將之裝進背包。

這本書的翻譯者是郭宏安先生。灕江出版社1992年出版。

邂逅我的大師的前一個小時,我在天安門廣場。在一個啤酒攤前,我一口氣幹完了一大瓶燕京啤酒。老闆向我翹起大拇指,大聲讚歎:「大哥好酒量!」這是一位明顯比我大幾歲的小夥子。我心想:「今日我在京城溜達,來日我要因為詩篇而在我們的祖國青史留名。」那時候我怎麼也不會想到,幾十分鐘後,我將有著怎樣驚艷的與大師的邂逅。

2017-4-20

馬路明 男。漢族。70後。作品見於《詩刊》《星星詩刊》《飛天》《黃河文學》《詩歌月刊》《中國詩歌》《漢詩》《中西詩歌》《詩潮》《青年文摘》《山東文學》等刊物。有作品入選《2003年度中國最佳詩歌》《2015年中國詩歌精選》《飛天60年文學精品·詩歌卷》等多種選本。重要作品有《私奔到唐朝》《十三節詩》《致馬路明先生書》《把釘子砸進大海》等。

馬路明的詩

《那些花朵》

那些花朵

越開越張揚、肆意

越來越大,越來越美

也越來越接近凋零

開,或者凋零

花朵自己,似乎根本不在乎這一切

它們只是受制於某種神聖神秘的指令

僅此而已

所以,我的感嘆,惆悵

僅僅只是我自己的

與花朵沒有任何關係

《風在吹》

風在吹

一千年前

沒有這樣的風

一千年後

也沒有這樣的風

只有此時此地

才有這樣的風

你這樣想

不一定對

但是只有這樣想

才有意思

你就這樣想著

在草地上躺著

直到一塊璀璨的宇宙

出現在你上方

把你和你四周的寂靜

輕輕覆蓋

《布谷鳥》

布谷鳥的叫聲

穿過山谷的寂靜

並未被磨損多少

我不知道布谷鳥的叫聲從

布谷鳥嘴裡湧出來

是什麼顏色

反正它們到達我耳邊時

已經成綠色的了

春天了

地球向四方噴射出無窮的綠色

《兔子》

一隻兔子

從我身邊跑了過去

它後邊的另一隻

看見我

又折了回去

原來我

是個危險因素

這讓我有點不爽

我是無心的

我不認為我有啥錯誤

實際是

我已經因此而改變了

黃昏世界的秩序

儘管這微不足道

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2017.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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