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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鐵路的文化批判似曾相識得令人尷尬

歷史不會簡單地重複自己,但經常也會以令人尷尬的方式重複自己。19 世紀的人們對鐵路對社會文化的「破壞」所進行的聲討,便令人不由得聯想到人們現在對 GPS 導航依賴、自動駕駛、手機控、遊戲沉迷者等等的批判。

比如關於 GPS 導航,人們曾說這會讓人喪失對空間的感知能力,一段旅程只是變成了簡單的點對點的遊戲,長此以往,人們認知和把握空間並據此形成不可或缺的時空感的能力會被大大削弱。

類似的指責同樣曾經被發泄到鐵路身上,認為它造成了人與自然溝通性關係的喪失。一方面鐵路打開了新的空間,這些空間以前不是那麼容易到達的,另一方面這個過程又是通過破壞空間,即點與點之間的空間來實現的。旅行空間過去在使用低速的、勞動密集型的交通技術比如馬車時,是可以慢慢「欣賞」的。

在鐵路上,這一切卻消失了,鐵路只知道出發地、目的地這樣的點。如 1840 年一位法國作家所說,「對於中間的空間,鐵道就沒什麼用了,它們不過是帶著鄙夷穿過,只留下一種毫無用處的奇觀」。人們哀嘆點與點之間的空間,也就是傳統的旅行空間被摧毀了,這反過來導致這些點作為地方認同感的喪失:在以前,地方認同感是由點與點之間的空間決定的,空間距離所製造的不同地方的孤立,過去正是他們認同的本質。

對鐵路旅行的鄙夷自然會移情到鐵路旅行者身上。在老派的文人看來,鐵路旅行者是平靜而自私的人,對於旅途中看不見的景觀,他們漠不關心,他們不再是旅行者,而是英國散文家拉斯金所說的人肉包裹,他們通過鐵道,把自己派送到目的地去,到達就像離開,與他們穿越的空間無關。

這種旅行還造成了乘客間的疏離感。在鐵路出現之前,18 世紀的旅行者在整個旅途中會組成小團體,這些小團體的特點是密集的談話和互動。而火車上的旅行者,不知道相互之間能做點什麼,「旅行者可能會一直看著一些新的面孔,人們會頻繁到達目的地,卻不發一語。除非人們彼此認識,否則不會交談,最多就是聊幾句客套話。因為一些旅客無動於衷,所以任何人試圖多談幾句,對話都繼續不下去。就這一點而言,鐵路徹底改變了人們的習慣,過去只要人們知道他自己要在他人的陪伴下度過好幾個小時甚或幾天,那他就會和他的同伴建立起一種密切的關係,有時這種關係會比這趟旅行還長。現在,我們只會不耐煩地等,想著要儘快到底目的地」。

鐵路旅行造成的外部景觀的消散和旅行者關係的瓦解,靠什麼來填補呢?答案是閱讀。在鐵路旅行閱讀幾乎成為必需:旅行者的凝視從火車穿越的景觀轉向一種圖像式替代品的景觀,也就是他書中的景觀,與此同時也避免社交的尷尬。這是否令人想起人們對人手一部手機導致現實社交能力退化的指責?只不過由於有了對手機控的「厭惡」,人們現在對在高鐵上專心閱讀的行為是大為讚賞了。

有意思的是,一如現在,凡是有浪漫派出於懷舊對新生技術的「不良」後果進行鞭撻之處,就必然會有擁抱新技術的新生代進行反擊。當傳統旅行者憂心於傳統景觀在鐵路車廂外被速度所「消解」時,另外一些人則開始欣賞旅行新技術帶來的視覺新效應。在他們看來,鐵路創造了一種新的景觀,從而刺激了新感知。正是鐵路帶來的速度,使得可見世界的物體變得具有吸引力了。

對他們來說,鐵路在景觀中的行進,似乎就是景觀本身的運動,鐵路為景觀編排了舞蹈。火車的移動是空間收縮了,從而把那些就其本身的空間性而言分屬不同領域的事物和風景的片段,以即時連貫的方式展示出來。凝視包廂窗外的旅客,在這樣連續的景象中,獲得了一種全新的能力,這種能力被稱之為「一瞥的合成哲學」。這是對於不連貫的、就像是在窗外滾過的東西的一種不加揀選的感知能力,它讓旅行者的目光轉向車窗之外,以不斷變化的圖景,「以一幅巨大而連續的、極富魅力又充滿全新驚喜的畫面」,給旅行者提供豐富的滋養,這也是旅途中唯一可以體驗到的東西。聽上去是不是特別像沉迷於網路遊戲中「虛擬現實」的論調?

還記得每一次航空事故後人們對飛行駕駛人員「過度」依賴自動化飛行的質疑嗎?同樣的質疑也發生在鐵路時代。當時就有不少人對於機車司機越來越依賴電報這樣的外在指揮系統來進行操作感到憂心。

電報系統將整條線路分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單元」,每個單元都由一名電報發送員負責。當線路空閑的時候,發送員就向前方的單元發出信號,這樣司機就能接收到一個電信號告訴他可以前進。這樣一個系統,使得機車司機不需要承擔其餘義務,不需要再用他個人的力量來感知他和火車周圍的狀況並做出判斷,他所要做的就只是按照那個由遠方的電報中心發來的信號行動。因為列車是在一條預定的線路上運行,機車司機就決不能妄想承擔什麼「旱地船長」的社會角色,電信號確定了他的真正狀態,他就是一個產業工人,一個機器的操作者。

這當然無法完全避免鐵路事故的發生。一如現在,每次鐵路事故的發生,也都會引發人們對技術之上主義的質疑:技術越有效率,碰撞時造成的破壞就越是具有災難性。在控制自然的技術水平與其事故造成的嚴重性程度之間,存在這精確的正相關性,而前工業時代並不存在任何這種形式的技術事故。前工業時代的災難是自然事件,是自然事故,它們是從外部攻擊其要摧毀的對象,而技術事故造成的破壞則來自內部,技術機器憑藉自身的力量摧毀了它們自身。這種論調聽上去也令人感到尷尬的耳熟。

從對鐵路的種種文化批判中不難發現,面對每一次能帶來固有時空觀改變的技術浪潮的衝擊,人們的文化反應總是大同小異。或許這給我們帶來的啟示是:每一次技術進步都不會像其承諾的那樣帶來完全完美的後果,但也不會因為人們浪漫的鄉愁而改變自己前行的方向,歸根結底我們還是會帶著種種的不情願來接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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