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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傢具:「風情神韻」與「筋骨思理」

「風情神韻」與「筋骨思理」原是錢鍾書先生在《談藝錄》中對唐詩與宋詩的高度概括,其詩風差異造就了中國文學史上的兩種審美格局。

對於傢具來講,唐宋的風格差異同樣形成了中國傢具史上的兩朵奇葩,也再次印證了「風情神韻」與「筋骨思理」的精準概括。

在以往的研習文章中,我們更多的偏向於明清時期傢具的探究與討論,而對於明式傢具之前的唐代傢具、宋代傢具提及很少。

一來是唐宋距離我們相對遙遠,二來唐宋時期傢具實物傳世甚少,研究資料匱乏;再加之近代以來楊耀、陳增弼、王世襄等諸多學者對明式傢具的卓越貢獻,明式傢具已深入人心而唐宋傢具卻無人問津。

今天,我們一起研習唐宋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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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情神韻」的唐代傢具

唐代傢具產生於隋唐五代時期,由於垂足而坐成為一種趨勢,高型傢具迅速發展,並出現了新式高型傢具的完整組合。

但是唐代的高型傢具並非等同於後世的高型傢具,只是區別於此前的席地而坐而已,相較於明式傢具的高度,唐代宋代的傢具坐面還是相對較矮的。

《宮樂圖》 圍坐大食床

唐末至五代(907-960)是中國傢具形式變革的過渡時期,人們的起居行為並沒有因為高型傢具的出現而遺忘席地而坐,作為中國傢具的過渡階段,席地跪坐、伸足平坐、側身斜坐、盤足迭坐和垂足而坐在這一時期並行不悖。

唐代傢具的審美感覺就像是唐詩的「風情神韻」以及唐三彩的「斑斕絢麗」,造型和裝飾風格與博大旺盛的大唐國風一脈相承。唐傢具的造型渾圓、豐滿,裝飾清新、華麗,一改前朝的古樸之風,呈現出一代華貴氣派。

正倉院 綠地彩繪箱

唐代傢具在工藝製作和裝飾上追求清新自由的格調,從而使得唐代傢具風格擺脫了商周、漢、六朝的古拙特色,取而代之的是華麗潤妍、豐滿端莊。

英國學者威爾斯說:

當西方人的心靈為神學所纏迷而處於蒙昧黑暗之中,中國人的思想卻是開放的、兼收並蓄而好探求的。

唐文化澤被深遠,不僅影響到亞洲文明的發展,而且促進了西方乃至世界文明的進步。

唐代傢具傳世者無一,欲了解唐人傢具陳設情況,基本只能藉助繪畫、出土壁畫等圖像資料以及少量出土模型。

日本用正倉院寶物模造品復原的聖武天皇書房陳設

幸運的是,日本正倉院恰好保存了一批時代大約在盛唐的傢具,種類包括屏風、几案、床榻、椅子、雙陸局、棋局、箱櫃等等,幾乎囊括了唐代傢具的所有種類,為我們提供了難得的實物資料,一窺盛唐風貌。

1

鳥毛立女屏風

鳥毛立女屏風六扇畫面全圖

屏風是席居時代最重要的室內陳設之一,正倉院曾入藏的傢具中,屏風也是數量最多的一種。經過一千兩百餘年的星霜,至今只保存四十餘扇,完整者僅有三疊十八扇,即著名的鳥毛立女屏風即是其中之一。

屏風結構示意 鳥毛篆書屏風

鳥毛立女屏風六扇畫面(局部)

鳥毛立女屏風六扇畫面(局部)

唐開元末 陝西西安南里王村韋氏墓壁畫六扇屏

「鳥毛立女屏風」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上的屏風畫,相同布局的樹下美人屏風畫和仕女造型,在開元二十五年的武惠妃敬陵、開元後期西安南里王村韋曲韋氏墓等多處可以看到,尤其是韋氏墓例,造型與之幾無二致,是典型開元末天寶初的流行。

此屏風內發現天平勝寶四年(公元752年)文書襯紙,說明其製作時間距唐開元末(公元742年前後)很可能不足十年,流行如此契合,可見當時交流之頻繁。

開元二十五年 武惠妃敬陵石槨線刻

景雲元年節愍太子墓壁畫六扇屏風 樹下美人 屏風錦框

2

挾軾與多足幾

正倉院 紫檀木畫挾軾

所謂「挾軾」,即古人所稱「憑軾」,又可稱為夾膝、憑几、隱几、伏几。幾面平直,下置二足,盤坐於榻上或席上時,可以放置身前憑靠憩息,或置於身側隨意側倚,可稱得上是席居時代又一類重要傢具。

正倉院北倉階下「南棚」有「紫檀木畫挾軾」一件。高33.5厘米,長111.5厘米,寬13.6厘米。以長條形柿木為幾面(天板),上貼紫檀薄板,兩端貼楠木板。兩端各有二足,中段細窄處套以三層象牙圈。足下基座以及四周鑲金嵌銀,描繪花葉、卷草、蝴蝶,做工細緻考究,並附有一條與尺寸相合的白羅褥,是聖武天皇生前喜愛之物。

正倉院 漆挾軾

《步輦圖》、《歷代帝王圖》中的憑几

《北齊校書圖》局部 侍女所持憑几

身前放置的几案類傢具,除了為方便憑靠的憑几,還有可置物、讀書寫字的柵足案,如中倉所藏的一件「二十八足幾」,案面平直,縱54厘米,橫104.5厘米,柵形直足,兩側各十四足,高98.5厘米。放置在床榻或禪椅前方使用,還可充當供台,演變為後世的各種條案類傢具。

正倉院 二十八足幾和黒漆十八足幾

二十八足几上殘留的彩繪紋樣

湖南嶽陽桃花山唐墓出土柵足案

衛賢《高士圖軸》 榻上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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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床和御床

正倉院 御床二張之一

唐人日常起居大多是在各種床榻上進行,床榻是室內最主要的傢具。

從敦煌壁畫和唐代墓葬壁畫中所顯示,這種四足矮床在唐代使用十分普遍,除了充當卧具外,也可充當一般坐具,或盤腿、跪坐其上,或垂足坐於其沿,或置於大床(桌)兩側供並排宴會使用。日本後世也繼續將其作為天皇的御床、御寢台使用。

敦煌14窟北壁壁畫 男女共坐一床

敦煌323窟聖行品 拒卧具供養 充當卧具

敦煌454窟菩薩心地品 拒禮拜醫藥供養 充當坐具

陝西長安南里王村唐墓壁畫 充當承具

更為珍貴的是,在南倉中還保存有一把「赤漆欟木胡床」,雖稱「胡床」,實為椅子,日本沿用唐代舊習,將一切坐卧具通稱為床,並把西方傳入的高足椅子稱為「胡床」(其概念並非我國一般所指交椅),唐人則稱之為「倚床」、「繩床」,即椅子。

「赤漆欟木胡床」靠背高48.5厘米,椅座高42厘米,寬78.4厘米,深70厘米。表面朱漆塗飾,四足及轉角、端頭處有銅質箔板包角,兩側扶手在前後腿之上各立短柱,柱首寶珠狀如勾闌望柱。搭腦平直,兩端出頭。面屜寬而深,為藤材編成,人坐其上,廣可容膝,類似後世所稱禪椅。

正倉院 赤漆欟木胡床

敦煌莫高窟61窟 佛光寺中坐於禪椅之上的僧人

莫高窟9窟壁畫與法隆寺弘法大師像

敦煌138窟壁畫中 同時出現了四足床與禪椅數張

—2—

「筋骨思理」的宋代傢具

造型古雅 / 色彩純凈 /內斂天真

不事雕琢 /質樸取勝 / 清淡雅緻

宋朝是中國歷史上上承五代十國下啟元朝的朝代,同時也是古代歷史上商品經濟、文化教育、科學創新高度繁榮的時代。

如果說唐代傢具將中國人從地上提升到了椅子上,開宋代傢具之先河,那麼宋代傢具則直接成為明清傢具之源頭。有宋一代將中國傢具的形制全部演化完成,形全式備是這一時期的主要特點。

南宋梧陰清暇圖

著名史學家陳寅恪曾言:

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

宋代的書法、繪畫及文人畫理論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與影響,同時漢族工藝美術所取得的業績與地位舉世矚目。

後人由理學可見宋代文人思想之精微內斂,由宋詞可見宋代文人思想之簡約幽雋,由散文可見宋代文人思想之務實深微,由宋瓷可見宋代文人思想之清逸素雅,由書法可見宋代文人思想之意韻澄澈。

宋徽宗趙佶《聽琴圖》

在繪畫上,蘇軾的「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蕭散簡遠」,歐陽修的「蕭條淡泊」、「筆簡而意足」所共同營造的「絢爛之極歸於平淡」的藝術追求更是極大地影響了北宋中期以後的文人審美思想。有著這種審美情趣的士大夫們在生活器用上潛移默化地貫徹這種審美風格是自然的。

宋代傢具的造型古雅、色彩純凈,並且內斂天真,不事雕琢,以質樸取勝,給人清淡雅緻之感。

就像宋詩的平白,說理的透徹,「筋骨思理」同樣成為宋代傢具的顯著特點,文人思辨的融入,將中國傢具從生活用器脫離開來,上升到了審美的新高度。

中國傢具的文人化傾向,實則源於宋。

五老圖

據有據可查的資料可見,宋代傢具使用的材料有木、竹、藤、草、石等,並以木材為主,其種類繁多,多就地取材,其中有楊木、桐木、杉木、楸木、杏木、榆木、柏木、棗木、楠木、梓木等柴木,烏木、檀香木、花梨木等硬木。硬木的使用說明了宋代早期的傢具製作工藝進入了一個新時期。

同唐代傢具一樣,宋代傢具的傳世實物並不多見,目前的研究更多取材於兩宋時期流傳下來的古畫中。不過宋人的精細將繪畫的細節描摹得栩栩如生,宛若實物。

槐陰消夏圖

蕉蔭擊球圖

踏歌圖

仿十八學士圖

在宋代的繪畫中,我們會常常見到一種靠背與扶手齊平的座椅,與明清玫瑰椅在形制上相似又有所不同,其特點是靠背高度低矮,多數與扶手齊平,我們可稱其為「平齊式扶手椅」,可視為明清玫瑰椅的前身。

《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考工典》所收《資暇錄》中有一段記載:

近者繩床(指椅子),皆短其倚衡,曰「折背樣」。言高不過背之半,倚必將仰,脊不遑縱。亦由中貴人創意也。蓋防至尊(帝王)賜坐,雖居私第,不敢傲逸其體,常習恭敬之儀。士人家不窮其意,往往取樣而制,不亦乖乎!

文中「折背樣」便是指宋式玫瑰椅。

宋式玫瑰椅(折背樣)

宋代傢具還在整體造型上形成了「有束腰」與「無束腰」 兩大體系,雖然此時束腰傢具所佔比重尚不大,但是一些傢具實物與圖像的表現已為明式束腰傢具的發展作了有力鋪墊。

並且傢具中對簡綽線條美的追求在宋代已較成熟,後以明式傢具為高峰。宋代傢具的造型充滿線的變化,從邊抹、棖子和腿足等部位的各式剛柔相濟的線腳的有機組合到裝飾紋樣中各種直線、曲線的使用使中國傳統繪畫中線的藝術魅力通過傢具這一載體反映了出來。

南宋《五山十剎圖》

此圖是南宋時期日本僧侶測繪五山十剎建築以及室內的資料,有詳細的圖紙和具體的尺寸,是研究宋傢具的重要材料。

在目前的宋代傢具實物中,儘管尚未發現硬木傢具的遺存,但是根據記載,再結合一些宋畫上描繪的具有勁瘦風格的傢具圖像來說,可以想像,在當時,一些硬木是得到了一定程度開發的。

宋人對多種優質木材的識別以及在硬木傢具上所積累出的經驗為明式傢具的硬木工藝做出了有益鋪墊。

小庭嬰戲圖

不論是「風情神韻」的唐代傢具還是「筋骨思理」的宋代傢具,審美風格雖有差異,但是作為中國傢具史上必不可少的一環,為明式傢具的開創或多或少都有深遠的影響。

如果沒有唐宋時期人們對於傢具形制、用材、工藝、審美等諸多方面的探究與努力,都不可能出現後來明式傢具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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