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投降派」,張口閉口都是家國百姓
原標題:有多少「投降派」,張口閉口都是家國百姓
文/李小飛刀
北宋端拱二年,公元989年,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弟弟趙光義,命朝野上下開展了一場宋朝版的真理問題大討論,討論的主題是:
怎麼對付日益強大的契丹(備邊御戎之策)。
當時,宋遼關係出了比較大的問題。
遼國自公元907年建立以來一直是東亞地區最成功的國家。尤其是趙光義在位時,遼國在聖宗耶律隆緒和著名的蕭太后執掌下,政治清明、經濟發展,全方位地再次偉大起來,史稱太平之治。
契丹人掌握著漢民族在五代十國時丟掉的京津冀地區(燕雲十六州),牢牢卡住了宋朝的脖子:一來,中原地區失去了燕山山脈的屏障,大遼鐵騎可以長驅直入威脅宋都開封;二來,京津冀那時是產馬區,北宋組織不起騎兵部隊了。
趙光義在979年、986年兩次興師動眾想搶回京津冀,結果都被打敗,他當時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心裡估計有點打鼓:接下來該怎麼辦?
很多朝廷重臣都對此發表了意見。其中,公認對兩宋後來的政策影響比較大的,是時任太僕少卿張洎(音「即」)的獻策。
張洎把從古到今的御戎之道分為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憑藉大山大河,廣積糧、高築牆,敵人來了就防守,敵人跑了也別追(繕修城堡,依憑險阻,訓戎聚谷,分屯塞下,來則備御,去則勿追)。
中策是把刀槍都收了。既然蠻子好財好色,我們就準備好公主和金銀財寶,把外交文書寫得謙卑一點,向敵人求和(偃革囊弓,卑辭厚禮,降王姬而通其好,輸國貨以結其心。雖屈萬乘之尊,暫息三邊之戍)。
下策是主動進攻,長驅直入,決一死戰(練兵選將,長驅深入,擁戈鋌而肆戰,決勝負於一時)。
張洎認為,對北宋來說,因為遼國已經佔據了燕雲十六州,北宋沒有大山大河可守,那麼上策已經實現不了了。
在中策和下策間,張洎認為形勢決定北宋只能選擇中策。他給出了幾點理由:
首先,戰爭與當時世界和平開放的主流價值不符,不是聖人所為(傷害仁義)。
其次,北宋與契丹爭奪中原,將士已經疲憊不堪,就算想打也打不贏。
再次,從歷史上看,為什麼漢朝能夠享有四百年的天下?是因為漢高祖、文帝、景帝、光武那樣雄才大略的君主,也能拉得下臉,主動把宗室女打扮好了,向匈奴納投名狀。這是他們在歷史選擇期有戰略遠見、有遠見卓識的表現。
漢朝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海內田賦三十而稅一,太倉之米紅腐而不可食,內府之錢貫朽而不可校),都是建立在漢匈友好的基礎上。漢朝的和平,就是對匈奴和平;漢朝的開放,就是對匈奴開放啊。
現在,如果不顧宋遼和平這個大局,挑釁遼國,不但是用龐大軍費做無用功,乾耗國家財力物力,更關鍵的是害苦了老百姓,不但要讓他們承擔巨額軍費和徭役兵役,過苦日子,還讓生活在邊境地區的民眾飽受戰爭之苦,所以從今天起就趕緊別折騰老百姓了吧(結好息民,正在今日)。
至於皇帝您丟了面子,這首先說明您有舍一人為千萬人的大氣量啊;其次,我們可以卧薪嘗膽、徐圖復興嘛。
張洎這篇宏論,飽含著對家國百姓利益的深切關注和憂慮,鞭辟入裡、旁徵博引、以古喻今、令人信服。有宋一朝的名著人物,如蔡京、張邦彥、秦檜、賈似道們,水平再高,也都沒有超過這篇宏論所給定的框架;在張洎的大仁大義、深謀遠慮面前,李綱、岳飛、韓世忠們,都顯得那麼自私、魯莽、有勇無謀。
然而,與張洎同朝為官,曾被毛澤東評價為「大事不糊塗」的呂端,卻對張洎表示「呵呵」,認為他不過是揣摩透了趙光義想戰略收縮的心思才這麼說的(洎不過揣摩陛下意爾,必無骨鯁之言)。
宋朝後代也有人認為,張洎不願打仗,主要是不想再吃車馬勞頓之苦(沮講和之議者,意在避出疆之行)。
張洎主和,真像他所標榜的那樣是為國為民嗎?
我們無法給一千年前的人說話的主觀動機下個判斷,只能從這個人以往的經歷和歷史後事的效果來評價。
張洎以前是個習慣把國家利益擺在個人利益之上的人嗎?
在投降宋朝之前,張洎在南唐為臣,頗得南唐後主李煜的寵幸。宋與南唐兵力強弱懸殊,張洎不但不勸李煜作充分準備,還與李煜「兄弟宴飲,作妓樂」。
等到宋兵已經打到南唐都城底下了,張洎勸李煜不要投降,因為「根據占卜的結果,我們的宮城固若金湯,宋軍打不進來(玄象無變,金湯之固,未易取也。北軍旦夕,當自引退)。如果宋軍一旦打進來,我首先為國捐軀(苟一旦不虞,即臣當先死)。
沒過一會,都城被攻破了。張洎帶著妻子兒女來到李煜宮中,與光政使陳喬約定共同為國效死。可等到陳喬自盡氣絕後,張洎卻跑回李煜面前。李煜一看到他就問,你怎麼還沒死呢?張洎解釋說,我與陳喬共同掌管國家樞密,國家亡了,本來應當跟他一同殉國。但考慮到皇上您還在,如果都死了,還有誰能為皇上辦事呢?我選擇不死,是想將來報答您。
張洎後來是怎麼「報答」李煜的呢?李煜當了北宋俘虜後,生活十分拮据,而已經做了北宋大官的張洎還經常跑去向他要東西,李煜把白金打造的器具送給他,張洎還十分不滿意。
史書給張洎下的斷語是,「反覆小人」。
那麼,張洎之後那些繼承他精神的「投降派」們,真的像他們口口聲聲地那樣,把人民利益擺在個人利益之上嗎?
「投降派」大佬秦檜把持朝政期間,公開向官員索賄,能當多大官就看送多少。每逢生日,各級大小官吏要向他獻上一份厚禮,總數達數十萬貫之巨。近20年間,秦檜搜括到的財產,比國庫要多數倍。
有一次,秦檜的孫女崇國夫人丟了一隻獅貓,就命臨安城府去找,到了期限沒找到,就命官吏大肆抓捕老百姓,還要治官府的罪。臨安府嚇得不行,把城裡所有的獅貓都抓了起來,還到處張貼獅貓畫像,最後沒辦法,委託崇國夫人求情,這事才算過去。
更不要說秦檜手下的黨羽到處強佔民田民宅,貪污受賄,做了多少壞事。
遍觀宋史,「投降派」大多是有既得利益的文官,他們主和,不過是害怕戰爭打破了自己的好日子,怕自己那點草包水平在敵人面前現了原形。
而岳飛過的是什麼日子呢?他在軍營里住的是簡陋的茅草屋子,與最下級軍人吃一樣的飯食。有次地方官請他吃飯,宴席里有「酸餡」(菜包子),岳飛驚嘆居然有這麼好吃的東西,拿布包好了,帶回去給老婆吃。
更加有害的,是張洎們這種很有欺騙性和迷惑性的觀點,給宋朝上下帶來的長期腐蝕作用。
受張洎主張的來則備御、去則勿追限制,宋朝邊防軍長期不能主動出擊,無法打一場大勝仗來提振士氣,而契丹、女真以游擊戰術,來了就搶、搶了就走,嘗了甜頭以後繼續來搶,長此以往,敵人越打越強、越打氣勢越囂張,自己越打越弱,越打越沒心氣打。
軍隊將領們見上級「投降」,自己也樂得「享其富貴尊榮」,「朝游驀宴」,「孰肯環甲育,胃鋒摘,奮不顧身以拘國家之急峭?」
好日子誰不想過呢,是吧。
將領既然無仗可打,就把心思全花在怎麼盤剝騷擾老百姓身上,「不治兵而治財」,學得和商人一樣(披堅執銳之士,化為行商坐賈者,不知其幾)。雖然朝廷拿出大量花銷來養兵,但經過層層剋扣,一般兵士日子還是過不下去。
這些「投降派」把持朝政和輿論之後,還打擊「主戰派」,多年科舉取士,只有把他們那一套「漢朝納投名狀換取四百年和平」的邏輯不斷重複才能中榜。
一次次的合議、一年年的「歲幣」,雖然確實維繫了宋遼、宋金之間的短暫和平,但從長遠來看,卻從沒有出現過張洎們口口聲聲說的卧薪嘗膽,宋朝也在一次次的和平當中,漸漸衰落下去,被遼人殺、被金人殺、被元人殺,多少次「不戰而潰」。
翻開宋史、元史,元軍打來了,「投降派」們是可以就地換主子的,可苦了老百姓,他們往往即便投降也免不了被屠城的命運,元人要麼是為泄憤,要麼是為立威,要麼只是殺得興起。
為什麼?
宋真宗朝宰相李沆曾對他的副手王旦說,我死之後,你肯定要當宰相,你那時千萬不要跟遼國講和,因為「外寧必有內憂」,這就如同人有病,只有病在眼前,人才會著急醫治。
王旦不以為然,等到他做了宰相,發現朝廷上下開始歌舞昇平,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才明白李沆的遠見卓識,但已經來不及了。
中國兩千年封建王朝,沒有一朝一代,在它處於上升期的時候,因為外患而亡國的。都是在長時間的和平內耗當中,才消磨了鬥志。
為什麼?
孟子早說過了,我們都課後全文背誦過:
「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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