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的晚年（情感故事）
把張媽送去盛幫老年公寓回來的路上,坐在車裡的張媽的五個女兒和她們的子女都各自垂淚……
春節前,我去看望張媽。張媽是我平時叫媽的丈母娘，為和自己媽區別，這裡才稱張媽。張媽跟我說些家常話後，沉默片刻說：「過了春節，想去盛幫公寓養老。」我急切問：「為什麼呀？」張媽流著淚回答：「最近身體不怎麼好，你也知道，你尹叔不會做飯，身體更不好。所以才這麼想。」我隨口說：「要不去我家吧，跟我媽也是個伴，平時老三忙，我照顧我媽的時候一起照顧你們。」張媽高興地說「你有心就好，可是我們去不了。我這些姑娘都爭著讓我和你尹叔去，可你尹叔就是不去。你尹叔的子女也都讓我們去，我又不想去。卡到這了，才想去養老院。」我思考著這件事該怎麼辦的時候，張媽又說「有時間你幫我去盛幫老年公寓看看，聽說還不錯」我心情沉重地答應著：「行。」張媽又補充說：「先別讓她們知道。」我明白他們是誰，理解地點點頭。
知道張媽身體不好，快過春節的時候，我和妻子去張媽家幹了一些家務活，幫助買了一些年貨。我家和張媽家都住在這個縣城鎮上，買年貨也沒去市裡。在市裡住的張媽的女兒，給送來不少年貨。40多平方米的屋裡，放得很充實。
春節，是張媽和尹叔一起過的。初二，張媽五個女兒的家庭成員都來拜年，當然也包括我。張媽囑咐我的事情，我春節前已經詳細了解了。當天沒找到單獨嘮嗑的機會，就沒說上。我看了幾次張媽，張媽也沒有問的意思。這事情我以為就過去了。在張媽家吃過中午飯，按照往年的情形，大家就回去了。可今年，張媽不讓走，留吃過晚飯，才依依不捨地送別大家。
初六晚上，張媽的大外孫兒在市裡魚悅海鮮請大家吃飯，張媽攜四個女兒的全家都到了場。自然是張媽和尹叔並做首席，依次挨著張媽的是五個女兒，挨著尹叔的是五個姑爺，其餘在後面散坐，圍了滿滿一大桌。本來也邀請了尹叔的子女和孩子，但不知什麼原因都沒來。
張媽的大外孫兒，2009年考上中北大學，就讀工業工程專業。2013年畢業，在太原富士康就業。春節前，跳槽到上海紫江集團。這次請吃飯的目的，是答謝大家的幫助。
席間，大家都紛紛向張媽和尹叔敬酒，氣氛溫馨、活躍。但張媽和尹叔卻不十分開心，只是慈祥地看著晚輩們說笑。敬酒告一段落後，張媽吐露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心聲：「今天，看到大家這麼高興，本來不想說，怕掃大家的興。思來想去，今天人齊，還是說了吧。」張媽語重心長地說：「今天，看到大家都過得不錯，我很高興。知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將來我老了去誰家都沒問題。現在的問題是你尹叔不去。你尹叔的子女也同意我跟你尹叔去他們家，我也不原意去。所以我和你尹叔合計要去盛幫老年公寓。」停頓了一下，張媽接著說：「年前，我讓三姑爺去打聽了一下」轉臉看著我說：「你說說情況。」因為二連襟的父母就在這個老年公寓，張媽照顧二連襟的臉面，沒直接問他，才讓我打聽。我再三斟酌說：「我年前去看了。環境好，吃的可口，住的舒服，服務也貼心。只是那裡的老人沒有家的感覺，看到是生病，聽到的是死亡，子女去探視的次數逐年減少。」側目看二連襟，二連襟表情尷尬。回頭看四連襟，四連襟也不自然。後來才知道，四連襟的媽也在養老院一直住到死前的最後一場病。
大家不語，不吃不喝，或許是在想著什麼辦法。早年張媽自己的家在我們這個縣的北部，是一個大鎮。改革開放後，張媽帶領長大成人的四個女兒陸續做買賣。四個女兒都靠著辛苦經營，和丈夫走上富裕道路。93年，張爹去逝，老五還在念初中。轉過年，經人介紹，改嫁給尹叔。當時，尹叔的妻子也剛沒兩年，三個姑娘結婚另過了，兒子結婚後和自己一起過。張媽把自己的房子買了，帶著老五，嫁到了縣城。一晃，22年過去了。
我正在回憶張媽的生活歷程，尹叔開口說：「我和我的子女說這個事情的時候，他們想出錢幫我們倆雇個保姆，我沒同意，一來容易鬧矛盾，二來大家都不寬裕，不擺那譜。我和你們媽過20多年了，我一個月開3千多，儘管你們媽沒收入在養老院也夠了，就不掛累大家了。也不可能自己回自己子女身邊，我們這20多年的伴不能拆散啊。」邊說邊流著眼淚，時而說得斷斷續續。
大姨姐接著尹叔的話茬說：「你們老倆口咋也不能拆散，回頭我們再考慮考慮。吃飯吧，別忘了今天是大外甥請吃飯。大外甥給大家倒酒。」
放下話題，大家又象徵性地吃點喝點，各自回家去了。我們夫婦和張媽尹叔二老共同打車回的家。我本來想安慰二老幾句，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倒是尹叔反過來寬慰我們：「其實，我知道你們都不希望我們去老年公寓，你們都是孝敬的孩子。我們去老年公寓也不是不給你們面子，這樣處理總比到誰家過一段時間不行，再去老年公寓要好。」我看老婆只是抹眼淚，我只好說道：「尹叔想的周到，如果真去的話，我們會經常去看你們的。」說話間，車已經到張媽家門口。送他們下車，張媽也沒讓我們進屋，我們也沒想進屋，坐計程車徑自回到了家。
老婆問我：「咋辦呢？」我說：「尊重他們吧。我表示過咱們可以都接過來，他們沒同意。」「我聽我媽說了，謝謝你」老婆含著熱淚說。早晨起來的時候，看到老婆很疲憊，眼睛發紅。我做好早飯，招呼老婆吃飯，她說不吃了，讓我們先吃。我和我媽一起吃著飯，媽問：「怎麼了？」我說：「她媽和她尹叔要去老年公寓。」我媽沒再說什麼，靜靜地吃著，但吃得很慢很慢。
初九早晨，張媽給我們打電話，說上午要搬進盛幫老年公寓。我們吃過飯就趕緊去了張媽家，我們是最早的。在幫收拾物品的過程中，雙方子女陸續來了。張媽和尹叔簡單交待一下，去老年公寓後，房子先空著，不習慣的話再回來。大家誰也沒說什麼，大都一臉無奈的表情，心裡應很不是滋味。
只帶了一些簡單的日常用品，放在二連襟的轎車裡。出發的時候，張媽屋裡屋外仔細看了一遍，低著頭、頭也不回地上車就出發了。陪同的7個家庭插伙乘5輛私家車，不到10分鐘就到地方了。張媽和尹叔訂的是夫妻間，能有15平方米，液晶電視、雙人小床、床頭櫃，擺放得簡單而整潔。經理和服務人員面帶笑容地介紹服務項目、服務質量，重點說吃和住。自誇自不必細說，但熱情勁還是值得讚揚的。二連襟夫婦抽空去看看父母，沒說讓我們過去，我們也沒去。不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恰趕上經理也介紹完了，說留大家中午在公寓免費吃飯。我們便邊推辭邊告辭地出了公寓。張媽和尹叔把我們送到大門口，說天冷，催著我們趕緊上車。我們上車走出很遠，看見張媽和尹叔還在門口站著。
我心頭一緊，在大家的哭泣聲中，我也落下了辛酸的眼淚。為張媽和尹叔，也為自己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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