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暴力航空託運的背後,都潛藏著一場關乎世間秩序的腥風血雨!
武裝魔導託運學院
我從航站樓走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小生氣——我的行李箱原本有四個輪子,現在只剩下三個,正反兩個對角也裂開了。原本附在箱子上面的『實力至上主義の教室』崛北玲音貼紙被撕裂成兩半,上半身不翼而飛,只剩下沒撕乾淨的幾道黏印和下半截的腿。
我站在門口焦慮的用指甲摳著崛北玲音剩下的頑固黏印,指甲蓋一次次划過上面,直到我把大腿都快摳沒了的時候,一個頂著禿頭一臉絡腮鬍的糙漢從航站樓里鑽出來,遞給我300塊錢。
這個禿頭叫劉玉村,是我網友,網名『金家潘愛徒』,遊戲里認識的。剛認識那會兒他見我玩女號以為我是個姑娘就想泡我,整天吹噓自己在機場關鍵部門工作,遇到什麼麻煩找他就行。這次我行李託運被暴力裝卸的面目全非,原本想找他出來平事兒,結果看起來也不怎麼頂用。
我接過300塊錢,跟他在T3前點了根煙,邊抽邊繼續摳著崛北玲音的小腿。劉玉村見我不說話知道我對處理結果不太滿意,把問題故意往國際形勢上岔:
「話說這長春啊……」
「就他媽這點啊?」我打斷他,揮了揮三百塊錢。
「這行李箱塑料的,300夠買個新的了……一百一斤,國家標準。」
「你不是關鍵部門么?不能按鋁合金估?」
我這麼一問劉玉村尷尬的抓了抓自己腦門兒上莫須有的頭髮:
「我坦白,我其實就是一過磅員,多了的也幫不上……」
我把三百塊揣兜里,估摸著不管怎麼說也得請劉玉村吃個飯承個情。我倆又溜達回候機大廳,走進一家重慶小面。店裡稀稀拉拉沒幾個人,收銀員靠著櫃檯打瞌睡,我尋了個角落坐著,劉玉村去叫醒收銀員點了兩份小面和兩瓶可樂,坐回我跟前。我倆雖然遊戲里無話不聊,現實里其實都不善交際,各自把視線轉向別處,保持著沉默。
我下意識摳著崛北玲音的鞋子,看著旅行箱上觸目驚心的裂口愣神。裂口如蛛網般散開,看似毫無規律但總覺得似曾相識。我突然意識到有一些不對勁,驀地把箱子拉的離自己鼻子近了些。
劉玉村見狀還以為我余怒未消,嘆了口氣靠過來,把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
「這頓我請……」
我把劉玉村的手打開,指著箱子上那些裂紋說:
「這不像是暴力裝卸的意外,你看這些龜裂的紋路,它們連起來的樣子,就像……」
劉玉村順著我的手指狐疑的看著那些裂紋,然後又看看我,再看看紋路,突然我們一同發聲:
「刺客信條!」劉玉村說。
「楔形文字!」我說。
說完我看向劉玉村,很詫異這傢伙能想到這點。只見他指著我箱子上一處完好的刺客阿泰爾貼紙一臉茫然的盯著我,看來只是湊巧罷了。我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我的行李箱絕非被暴力裝卸這麼簡單!可到底是什麼樣的理由才會在我的行李箱四個對角留下跟赫梯人楔形文字如此相似的符號呢?這些裂痕形成的圖案絕非巧合,那麼這些文字到底是誰留下的?又代表著什麼意思?
我好奇心大起,抬頭看了眼一臉懵懂的劉玉村,要弄清楚我行李箱上的古怪,估計要靠這傢伙了。
我拉起劉玉村就準備往重慶小面外走,突然被收銀員端上來的兩碗小面擋住了去路。收銀員操一口重慶話:
「莫急噻,哥老官,吃撐展再上路!」
兩碗小面旋即遞到了我和劉玉村手裡,不等拿穩,我肋下只覺一磕,腰間被一冷硬的器物抵住,被推回了椅子上。收銀員嘴角牽笑的看著我倆,眼神卻流露出分明的怨毒。
「把箱子留下,你,闊以活著離開。」收銀員對著我,皮笑肉不笑。
「我呢?」劉玉村急不可耐。
收銀員沒有理會劉玉村,而是死死的盯住我的眼睛,怨毒的意味漸濃。
「要我交出箱子可以……不過」我迎著他的眼神,並不畏懼,「我箱子里有一套桂正和的《I」S》簽繪全集,我要拿出來。」
「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慢慢拿出來!」收銀員不耐煩的點了點頭,我感到腰眼的勁道少了幾分。
我緩慢打開箱子,把換洗衣物一件件的放到旁邊,小心翼翼的找出簽繪套裝,然後把箱子關上遞給收銀員。收銀員接過箱子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注意力全在箱子上的裂紋楔形文字上了。我找准機會拿起《I」S》,照他天靈蓋劈下,收銀員悶哼一聲倒地不起。那個頂住我腰眼的硬物原來是一隻鐵甲暴龍獸的塑料玩具,看來他只是虛張聲勢。由於我下手太猛,套裝里的單行本四下散落。劉玉村見狀急忙幫我撿漫畫,一邊撿一邊惋惜:
「哎呀這可是桂正和啊!」
我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收銀員,冷笑道:
「如果是《海螺小姐》,他已經死了……別管這些漫畫了,你能託人幫我查查,半小時前莫斯科到北京43裝卸口的行李牽引車司機是誰么!」
「余俊!」
我有些意外的看著劉玉村,沒想到他答的如此快速。
「我欠他點錢。」劉玉村摸著禿頂朝我吐了吐舌頭。
原來,這個叫余俊的牽引車司機在機場差不多幹了十五年,挨邊都快五十歲了,也沒結婚成家。本就不多的工資全拿來賭牌,十賭九輸,剩下能贏的那個『一』,就是劉玉村了。於是每次看見劉玉村都要拉他賭幾把牌,一來二去成了熟人,除了不給錢,待劉玉村就跟待乾兒子一樣。今天我下飛機的時候兩人正好在一起賭牌,輸光了後劉玉村還是坐著余俊的牽引車到43口找的我,自然瞬間就把名字說了出來。
我和劉玉村跨過重慶小面門廳時,轉醒的收銀員趴在地上,抓起地上的鐵甲暴龍獸對我的背影虛晃幾下,斷斷續續發出徒勞的恐嚇:
「人有三樣東西是不該被知道的,災難、死亡和……啊!」說完他再度昏厥了過去。
「納博科夫……」我看了眼手裡的東西——這個普通的,看上去像被暴力裝卸過的行李箱,它究竟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接下來等待著我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余俊住的地方在機場旁一處城中村棚戶區,這裡住著幾萬名靠著空港物流討生活的北漂勞力。香河肉餅、沙縣小吃和重慶小面佔領了沿街,地下的污水和沿街濃妝艷抹的站街女在影影幢幢的街燈下潛伏著。棚戶區的居民警惕的打量著我,和旁邊的劉玉村比,我與這個地方顯得格格不入。劉玉村帶著我走到一個三層高的筒子樓前,整棟樓被四個廊道圍成一個回字,中間天井,在北邊開口。樓前停滿了電瓶車三輪摩托和上河北牌照的汽車,應該都是住戶們討生活的傢伙。余俊家住在東三樓,樓道里一點光亮都沒有,堆滿了鍋碗瓢盆衣架雜物,到處是嗆人的油煙味。我打開手機電筒和劉玉村摸到三樓余俊家門口,劉玉村叫了幾聲沒人答應,他一拍門居然隙開了一道縫,房間里潮濕凋敝的味道伴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我連忙推開門沖了進去,發現一個五十多歲的胖男人躺在血泊中,左頸從耳根到喉結被割了一道兩寸來長的口子,皮肉外翻,從動脈湧出的大量鮮血讓地板變得粘稠,人早已咽氣。
這是一室一衛的套屋,不到二十平,窗戶開在廚房,正好被另一棟樓擋住。屋中一片狼藉,抽屜櫃架散落一地,牆上留著幾個余俊的血手印,劉玉村已經開始在一旁乾嘔,我正準備去廚房和廁所探查一眼,突然四個凶神惡煞的青年衝到了屋裡,看了一眼地上余俊的屍體,一陣悲嚎後就朝我死命衝過來。我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轉醒的時候已不知過了多久,頭上被罩了三層絲襪,視物模糊,只覺得眼前有一盞鎢絲燈泡晃來晃去。燈下有幾個黑影,或坐或站,竊竊私語。
「密黨決不能留活口,否則學院的秘密就會暴露給世人!」那個走來走去的黑影嗓音尖啞,說話的時候像砂紙在摩擦金屬。
「但為什麼會是他?難道他就是『使者』?」這是一個女聲,約莫四十來歲。
「楞個麻煩做啥子嘛,晚點我把他綁到起落架上飛趟華盛頓,讓那邊的學員把他埋了。」這一口重慶話,毫無疑問是那個重慶小面的收銀員。
「不行,不行……我反對!他是我們遊戲公會的Raid Leader,我還有幾百的DKP沒用完……再說我怎麼給大家解釋嘛,大家都知道我今天來找他,等下開荒。」這聲音居然是劉玉村,沒想到他居然和這群人是一夥的,我真是大意了。
他們口裡的密黨、學院、使者什麼的——這麼中二的跑團風格,我實在很難判斷到底是什麼樣的一伙人。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拍了下桌子,然後那個砂紙摩擦金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青檸蒲牢,你忘了學生手冊第二章34條了么?!」
劉玉村看來被這個人嚇了一跳……等等,青檸蒲牢是什麼鬼?沒等我想明白,砂紙聲音又發布了下一道命令:
「椰香螭吻,動手!」
有個黑影便起身向我靠來,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對不起老哈,堂客。」
是那個收銀員,說完他便要動手了,我急中生智!
「等等!各位……小夥伴,我想死個明白!」
沉默了一會兒,那個叫椰香螭吻的收銀員把絲襪從我頭上揭開。我終於看清了這是一間十來平的休息室,沒有窗戶,在離地兩米左右的地方有個天窗,外面有水流聲傳來,應該是條活水渠。房間里坐了七八號人,劉玉村估計有些愧疚,別過頭不看我。居中的那個胖子應該就是那個砂紙嗓子,看上去有些面熟,但一時也想不起來哪裡見過。他見我看著他,便發話了:
「本來你也是無辜捲入,若你不是那麼好奇,我們本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件事關乎整個人類世界的存亡,我們不得不殺你滅口。不過密黨是講究道義的,可以讓你死的明明白白。」
砂紙嗓說完喝了口國航包裝的礦泉水,開始了他的講述。
原來,這砂紙嗓子名叫香草囚牛,他背後隸屬的組織喚作「武裝魔導託運學院」,表面上看起來是個鬆散的國際機場裝卸工人聯盟,實際據香草囚牛宣稱,這是一個19世紀末隨著公路運輸行業誕生的秘密結社。雖然歷史不過百餘年,但其勢力盤根錯節,盤布在航運,海運,陸運和各種快遞行業。通過他們在背後的努力,提前結束了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並且在多次國際危機中都有他們斡旋的身影。而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維護世間正義!
我聽香草囚牛說完忍住笑意,問他:
「那你們是通過什麼手段,維護……噗……世間正義的?」
香草囚牛不滿的瞪了我一眼,哼了一聲負手而去,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女人來到我面前,對我笑了笑:
「我叫蜜桃睚眥,是學院中國分部的副部長,你可能認為我們所說的事情很匪夷所思,甚至有些……哎算了,不過那些都是真話。更何況我們沒有必要欺騙一個將死之人。」
這聲音和我剛才聽到的女聲是一樣的。我聽完她的話沉默了,直覺告訴我,這群人其實不像是整蠱節目的臨時演員,而且我還留意到一點,雖然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在座每個人的位置都是按照五行八卦的九宮正陽卦爻分布排列的,香草囚牛坐鎮震位,蜜桃睚眥立於離位,椰香螭吻剛回到艮位,劉玉村……好吧青檸蒲牢,側坐在兌位。而其他人或立或坐,也都四散在周圍緊守卦爻,只把坤位這道死門給了我,而且在他們尋常的衣著下肌肉虯結,步態沉穩,這種感覺就像一群訓練有素的軍人。可是即便這樣,理智依然不允許我輕易的相信這一切。
我重新看向蜜桃睚眥,收起了輕慢,頷首道:
「剛才有所得罪,請紅大娘你繼續吧。」
蜜桃睚眥微微蹩眉,開始繼續講解:
「這世間本有凶獸四隻,將禍亂灑向人間,唯有魔道詭術方可封印四獸,而這四隻凶獸變化無窮善叚人心,這一百多年若不是被學院鎮壓,恐怕世間早已生靈塗炭!當初第一代中國分部長詹眷誠自西洋耶魯學成返國,著手修建京張鐵路,世人皆以為豎井開鑿法只是個建築奇蹟,曾可知這爭分奪秒為的是何故?是為了在極限時間裡封印那東洋凶獸!自此中國武裝魔導託運學院成立,作為世界四大武裝魔導託運學院,肩負守御封印之責。」
我看著蜜桃睚眥,突然覺得人到四十歲能繼續中二下去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配合的點點頭,問道:
「但和我的行李箱又有什麼關係呢?」
「原本並無瓜葛,但四獸自封印後逐漸有覺醒的徵兆,副校長馮如親自駕駛飛機在廣州燕塘布下結界,以生命留下了一個從新疆塔里木到上海,三江口到天津的,覆蓋了大半個中國的『再生型可持續結界』。顧名思義,『再生型可持續結界』只需要將帶有魔道印記的殘留物送到結界以內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源源不斷的為結界提供能量。」
「馮如?是那個華夏飛機第一人的馮如?他不是自己飛行表演的時候墜毀了么?」要驗證他們的真偽只需追問幾個細節即可。
「官面的說法確實是飛機失事,但當時凶獸正要掙脫封印,事態危機,馮校長不得已在表演高難度飛行動作同時用了血咒術,那是需用生命吟唱的究極魔導技。」
「那從塔里木到上海,從三江口到天津……」
「你想的不錯,『那兩個工程』也是我們的計劃——擴大『再生型可持續結界』範圍!」蜜桃睚眥猜到了我的想法。
「很大膽的想法!」我不禁誇道,「但和我的行李箱還是沒有關係呀!」
「別急,聽我說完。剛開始,我們把學員分散到各處,在結界範圍內的各個城市公共場所——比如廁所、浴室、廣場或者名人雕像下面留下魔道印記,但後來發現不起作用,我們的城市化進程太快,學員留一處他們拆十處,根本沒辦法有效的加固結界。而且過於頻繁的活動容易暴露密黨的存在,於是我們想了另一個辦法……」蜜桃睚眥突然停下,示意劉玉村——哦不,應該是青檸蒲牢給她拿了個凳子,估計走來走去她有些累。
「剛說哪兒了?」她不像是在問我,一邊坐下一邊回憶,「哦對,後來我們想了另一個方法,行李託運——這也是民航普及近幾十年才開始的,我們發現與其派學員去世界各地留下魔道印記,不如直接讓他們混進機場的地勤,行李裝卸託運這些部門每天面對大量飛往全國乃至全世界的行李,我們只需要在這些行李上灌注進魔道印記就行了,行李的主人自然而然的帶著它們奔向四處。當然灌注魔道印記的過程中往往需要一點點外力,所以有些剛畢業或還在實習階段的學員容易控制不住體內的魔導之力,不小心破壞個把行李。最近幾年我們的新藍海在快遞分揀中心,那邊也常出一些事故……但像你這樣為一個箱子窮追不捨甚至還能發現其中機巧的人,不多。」
她的故事裡充滿了疑點,我並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但我的餘光看著牆角的行李箱,那是我的,我沒法解釋清楚那些神奇的楔形文字。於是我還想多問一些問題:
「這麽說行李暴力託運,暴力分揀什麼的都是你們乾的?」
「你話不能這麼說!」之前『哼』了一聲後再不說話的香草囚牛突然插嘴,「要知道你們也在為維護世間正義做一些小小的貢獻。」
「那為什麼不換點別的東西——」
「你告訴我,還有什麼比物流快遞和行李託運流動性更大的媒介能讓我們灌注魔道印記?」
我竟然無言以對,仔細想想,如果我要在某個地緣區域均勻分布某些東西,再沒有比分揀中心和航空託運更方便的存在了,玩過瘟疫公司的都知道這個道理。
「該說的我們差不多都告訴你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現在你可以好好上路了!」蜜桃睚眥說完給椰香螭吻使了個眼色,椰香螭吻復又吧絲襪套在我腦袋上,準備把我帶離房間。
情急之下我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對著青檸蒲牢喊道:「劉玉村,我賬號里的東西都給你了,下號的時候把瑟銀板甲給我穿上,去暴風城門口下線!」
我看到劉玉村把頭埋得更低,看來最後的希望破滅了。我在腦子裡快速的回顧著下飛機之後所經歷的一切,妄圖從中找到一根救命稻草,這些事件像幻燈片一樣掠過我的眼前,但我無能為力,這些傢伙看似中二但又流露著奇怪的氣質……香草囚牛、蜜桃睚眥、椰香螭吻、青檸蒲牢——等等,香草囚牛!我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傢伙了!
「讓我加入學院!」我說。
我感到身旁的椰香螭吻略微有些遲疑,只在一瞬間便撞倒了這個傢伙。我不顧一切衝到房間角落,在所有人來的及做出反應之前用手摳下了一片箱子上帶有楔形文字的裂紋,然後踮起腳尖把裂紋放在天窗旁邊。我想賭一把自己猜的對不對。
這時房間里所有人表情都極度恐慌,他們注意力全在我手上。看來我的箱子絕非他們所說,只是灌注了魔道符文的普通箱子,其中別有款曲,我知道我賭對了,看向香草囚牛:
「香草囚牛,不,應該是余俊才對,雖然在你死亡現場並未看的真切,但我肯定就是你。」
「真沒想到,你是怎麼看穿的?」香草囚牛並不否認,但眼裡也充滿了驚訝。
「很簡單,牆上都是你的手印,但你的頸部動脈既然被割破,在留下手印的過程中為什麼沒有多餘的血液噴濺在牆上?想來是你戲多,非要表現一下掙扎後痛苦死去的現場,簡直是畫蛇添足!」
「啊……百密一疏。」香草囚牛痛苦的跑開了。
「其實從我下飛機拿到箱子後,就走入了你們設的圈套——無論是重慶小面遇襲還是你的假死,甚至是剛才蜜桃睚眥講的故事,都是為了得到這個箱子,或者說箱子上的楔形文字。按照九宮正陽卦爻排列你們有八個要衝,這裡在場除我之外也確實有八個人,但這只是你們不想讓別人知道某件事情的障眼法。按照你們的名字看,應是照著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負屓和螭吻排列的,九個人,現在少了一個。對應剛才九宮正陽卦爻,在卦象里本宜主乾的囚牛居然去了巽位,所以你們缺的是本該站在巽位指揮調停的負屓!他為什麼不在這裡?他怎麼了?和這箱子有關?」
我分析完後房間一時鴉雀無聲,然後蜜桃睚眥開始低聲哭泣,接著其他幾人也開始慟哭。青檸蒲牢走到我面前,給我看了一張照片。照片應是在飛機貨倉里拍的,一個瘦高的男子身體像麻花一樣被外力強行擰成了三股,頭、腰、小腿都各被旋轉了九十度,以一個怪異扭曲的姿勢死去,雙手還抱著一個黑色的行李箱,我放大照片,正是我的那個。
「他就是雪柚負屓,這張照片差不多就是你下飛機那會兒拍的,我們也不知道他當時遇到了什麼情況,但可以肯定,你箱子上的符號是他留給我們的唯一信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們只能先讓你拿到箱子,再從你身邊把箱子搶走。」
這時香草囚牛也重新走了過來,有些抱歉的看著我:
「其實我們根本不打算滅口,真要幹掉你用魔導秘法就行了。」說完香草囚牛在手上結了個符印,瞬間符印凝結成紫色光柱打穿了他頭上的天花板,我聽到一聲抽水馬桶的聲音,不明的液體從天花板淌了下來,灑在香草囚牛的腦袋上。
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世界中看到魔導士之類的存在,原本心裡對他們一直有些期待,但這一幕讓我覺得會魔法真的一點都不酷啊。
「幫幫我們。」青檸蒲牢扶額跟我站在一起,悄聲道。
「就算我信你們是密黨,但你們表現的真是太像一群弱雞了。」我悄聲答道。
「我也沒說我們很強呀!」青檸蒲牢毫不在意我的評價。
「如果你能解讀出其中的含義,密黨欠你一個人情。」原本還在哭泣的蜜桃睚眥這時也出現在我身邊,低聲道。
「如果只是解讀箱子上的楔形文字,我或許可以試一試。」我自信三百小時的《刺客信條起源》探索之旅模式不是白玩的。
就這樣,我答應了密黨,幫他們解讀楔形文字之謎。應香草囚牛的要求,我必須去武裝魔導託運學院本部完成解讀工作。密黨們帶我從房間離開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首都機場。他們給我換了一身地勤工作服,又給了我一個工牌。椰香螭吻在維修庫里找了一輛油車,把我們載著從T3的某個聯絡道七拐八拐到了一輛運-8運輸機跟前。同行的只有蜜桃睚眥和青檸蒲牢,我和蜜桃睚眥不熟,上了飛機後只能跟青檸蒲牢搭話:
「這麼說你也是魔導士?」
「沒錯啊!」青檸蒲牢見我主動搭話,以為我不怪他了,說完還在胸口比了個剪刀手。
「那劉玉村也不是真名吧?」
「重新認識下,鄙人陳大龍,學院中國分部執行專員。」
「不是青檸蒲牢么?」我譏諷道。
「那只是代號,你也會有一個,就是用你喜歡的水果口味加上神話動物的命名,你可以先想一想自己喜歡什麼水果。」
「蠢哭了喂!」我斷然拒絕。
「番石榴霸下怎麼樣?」蜜桃睚眥加入了討論。
我腦補了下那個畫面——一個留著中分的鱷龜趴在地上,背後的殼上長著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紅色孢囊。想完我打了個激靈,連忙岔開話題,免得他們再說出什麼更噁心的組合。
「我想先了解下四凶獸的背景,按照你們的命名習慣,如果沒猜錯,他們應該是混沌、窮奇、檮杌和饕餮吧?」我很認真的選擇了個討論方向。
「是鋼鐵海龍獸、木偶獸、機械邪龍獸和小丑皇!」陳大龍一臉驕傲的糾正了我。
之後的航程我,沒再和他們說過一句話。
一路到武裝魔導託運學院之前,我對它可能的樣子做過很多次設想,大都跟一些武俠或魔幻題材中那些歷史悠久且結構龐大的神秘組織差不多,再不濟也應該是那種『出現在他眼前的景象實在難以描述』程度的修辭。可是當我走下運-8的時候,迎接我的『神秘組織』卻像是一個修在飛機跑道旁邊的物流分揀中心。那些穿著統一制服的人們熟練的把包裹或旅行箱扔到傳送帶上,在我目所能及之處,起碼有上萬條傳送帶在工作。和普通物流分揀中心唯一的區別是,還有一些穿著制服的人們站在傳送帶邊,或拳或腳,不斷的擊打著那些從傳送帶上掉下來的包裹或行李箱。每次擊打他們都發出叫喊,伴隨叫喊的是那些不斷明滅的,五顏六色的魔導術。
蜜桃睚眥在我旁邊清了清嗓子,換了副腔調:
「歡迎來到中國武裝魔導託運學院!武裝魔導託運學院是由世界魔導士協會四個常任理事國共同發起的,針對魔導術教學的專門類學校,學校佔地240畝,校舍20餘萬平方米……」
陳大龍俯身在我旁邊低聲道:「她講這些官話是給總部來的監察做個樣子,別理她就好。你面前就是我們的實踐基地,學員們在這裡練習針對不同材質重量和大小的行李箱灌注魔道印記。」
我在陳大龍和蜜桃睚眥的陪同下走近了那些傳送帶,看著眼前那些稚氣未脫的孩子不斷的擊打著從傳送帶上落下來的行李箱。每個傳送帶旁都站著一個考官,學員們每次擊打他們就報出相應的分數。
一個男孩用鞭腿踢打了黃色行李箱右上腳,考官報:「掛角打吃,五目!」
一個女孩用直拳擊打了灰色皮箱的中部,考官報:「占天元,屠龍,中盤勝!」
「高目小飛,愚手,不及格!」
「拆二打劫,劫材不夠,不及格!」
「四劫連環,重考!」
陳大龍告訴我,幾年後,這些學員的身影將會遍布全世界每一個機場或分拆中心,把戰勝凶獸的決心一次次的轟進他們所遇到的每一個行李箱或包裹。
「你看他!」陳大龍指著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小男孩,這個小男孩因為踢碎了行李,沒有把魔道印記成功灌入,剛被考官判為不及格,此刻正趴在傳送帶旁嚎啕大哭。
「每碎一個行李箱,對他而言都是一次成長。不止是他,對所有魔導士來說,我們成長的路上其實都布滿了破碎的行李箱。現在學院其實情況不太好,雖然有快遞公司贊助,但提供練習的箱子越來越少,經費都撥給技術部門去做大數據了,這些孩子畢業前的練習量根本不夠啊!以後他們的實踐課估計會取消,所以我們最近常被用人單位投訴……」
我看了一眼正絮絮叨叨的陳大龍,看來他對這些學員前途的關切是發自真心。而我能為他們做的,就是破解那個楔形文字的內容,然後把生活回歸正常。在破解之前我或許還要在那個神秘的學院呆很久,但我想告訴每一個我認識的朋友——當遭遇行李被暴力裝卸的時候不用過於介懷,因為它的損毀是對武裝魔導託運學院那些在成長過程中無法盡情毀壞行李箱的孩子最無私的幫助。請記住,在密黨對抗凶獸的漫長歷史中,我們每一個普通人都在不經意間,為維護世間秩序,做出了一份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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