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流萍：在一尊雕像前叩問自己的靈魂
在一尊雕像前叩問自己的靈魂
（外三章）
彭流萍[遼寧鞍山]
像暗器一樣的子彈，「嗖嗖」地穿透聲音的骨骼，從耳邊飛過。
我不得不反觀這個世界的花香鳥鳴，是否在某個金色黃昏正被滾滾硝煙一點一點吞噬。因此，我必須交出生死，鐵打的頭顱，虔誠地在一尊雕像面前叩問自己的靈魂——
是誰高舉血色的大旗，高高站在南昌城頭呼喚黎明？是誰端起步槍擊斃黑暗？又是誰像青岡木一樣堵住湘江萬馬齊喑的血管？
誰能告訴我，紅軍長征帶血的腳印為什麼在大地綻放如花？
……太多的問號無法被歷史抻直。抑或，太多的問號如子彈一樣等待我上膛。
今夜，我在一尊雕像面前叩問自己的靈魂——
假如敵人的子彈嗖嗖飛過頭頂，你？我？他？是否也能像陳樹湘師長那樣，拋棄柔軟的浪花，收緊海星般燦爛的微笑，強忍腹部的疼痛，拎起嗓子奏著凱歌走向新生？！
太多的問號無法被現實掩埋。抑或，太多的感嘆號像箭簇一樣射向我憂患滿懷的胸膛——
我不是文天祥。 但我常常會在一部電影或一首詩面前將自己的靈魂轉移到某場戰爭，像古代步兵一樣身披鎧甲沖入敵陣，或緊隨鐵甲戰車群，迎著敵軍的炮火衝鋒前進！
其實，死亡才是軍人最高的榮譽象徵。我一直把它當作真正的假想敵，只有深入戰爭思想內核才能算一名合格的戰士。「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愛國詩人的絕筆就是我的絕筆。
今夜，繁星閃爍，江河湖海狂吐斑斕，唯美，浪漫，慷慨，激越，訣絕的抒情是一位年輕軍旅詩人在雕像面前叩問自己的靈魂：
如果一生只能遇見一場戰爭，僅有一次拿槍殺敵的機會，絕筆詩難道是最佳答案？
不！我始終堅信：在季節眼裡，青草都是向生而死；豐碑背後，英雄都是向死而生。
因為，我是一枚時刻被戰爭目光拋光打磨，時刻準備出膛的子彈。
20180726夜 於遼寧
軍列——抵達
軍列，像柄奔跑的刺刀，雙刃寬厚，任何時候都能準確、乾淨利落地插入戰爭的心臟。
某日清晨，太陽像個紅鐵球，紅河燃燒，視野遼闊，戈壁灘上狼煙四起，飛沙走石啪啪啪啪拍打著金屬的聲音，彷彿擂響蒼天的戰鼓……
我是MG8345次軍列上的一名普通戰士，又像一粒移動、奔跑、跳躍的豆子，被使命推往前線，等待戰爭烈火的翻炒。軍列，軍列呵，日夜跋涉，咣啷咣啷的聲響彷彿掩飾了長途行軍的疲憊。
軍列只有一個信念——抵達。正如軍人，或子彈，刀劍，惟一的信念就是制勝。
平行式的雙軌，聲隨風吟，冗長、嘹亮的汽笛，疑似伊犁河上空尖銳的號角……
在MG8345次軍列上，語言是失明的，因為任何事物沒有抵達之前，都充滿了未知。任何抵達都是出發的最佳歸宿，如同丹心照大漠、碧血染沙場的戰士——
勳章是軍人最好的抵達！
20180729夜 於遼寧
額濟納演習單章敘事
額濟納演習單章敘事，首先要從它鑲嵌在地圖上的座標說起。它很大，什麼都裝不下；它卻很小，什麼都能裝下，譬如飛機，導彈，大炮，時間的降落傘，戰士胸中的活火山。
剛到額濟納，我就被它詩意般的名字深深吸引。
軍用越野汽車開足馬力像匹綠馬馳騁在戈壁，跳動的輪子和飛濺的沙粒完成一生僅有一次的相遇，磨擦，對峙，告別。正如我和飛翔的白雲，斂翅的鷹，鼓著腮的蜥蜴一樣，轉身即天涯……
有些時候在某種特定的地域、時間段，我不是詩人，而是一名挎著嗜血彎刀、身披戰袍的騎士。
XXX年X月XX日X時XX分，我在額濟納胡楊林與居延海、黑河水相遇，從此便洗白了我的相思——西北望月，惆悵滿樓，莽莽邊關，華髮白白。
額濟納呵，如同一個巨大的文件夾。
關於那場戰役，我想把與我有關、無關的硝煙、火焰，崩落的彈殼，唦唦作響的腳步聲，平穩的鼻息 ，陌生的沙粒，海子的《北斗七星 七座村莊》一一珍藏……
只要與額濟納有關的一切，我都要試著學會複製、粘貼。
因為，我怕飛翔的時光不曾主動，而我卻在被動中丟失了一場血火青春……
20180729夜 於遼寧
遺 書
今夜，燈光暗紅，註定要用一張紙來結束青春的告白。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用一支筆和一張紙，來向所有愛我的人和生養我的人以及我生的人作最後的告別！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我會義不容辭地把後留物資上的姓名牌再一次描紅，並且將果敢的決心和這淚水浸泡過的白紙黑字一同塞進迷彩包。
我是說如果。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故鄉遊動的月光也許會在窗外躊躇不前，像我探親離家時站在屋檐下的母親……這一切在祖國面前不重要！
今夜仍用我英勇、愧疚的淚光縫合已經碎滿山河的詩意。我想，這一生除了記憶，我將一無所有。
軍人啊，是軍人就必須用愧疚的方式擎起比親情更高的天空。
20180729夜 於遼寧
【作者簡介】
彭流萍，青年軍旅詩人，1987年生於江西大余。2015年開始文學創作，先後在《湖州晚報》《解放軍報》《中國國防報》《湖南日報》《星星詩刊》《詩選刊》《解放軍文藝》《散文詩》《中國漢詩》等報刊發表詩歌作品，獲軍內外多種獎項。
訂閱：可點擊本文標題下方的「中國散文詩研究中心」鏈接直接關注，或掃描「中國散文詩研究中心」二維碼，或加微信公眾號：zgswsyjzx。
TAG:中國散文詩研究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