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軍特工偷襲老山陣地，連長八次請求「向我開炮」，最後一招化解

作者：周天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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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4月26日晚上，越軍偷襲了我21軍61師181團二連的012陣地。

那一仗打的很慘烈。那一晚上，二連犧牲３人、傷３人，是我們師接防後的第一次亡人。一次連規模反偷襲犧牲3人，也是我們一年輪戰中傷亡最多的。那一天，我們師上午才接替指揮權，當天就亡３人，師首長壓力很大。

那一仗打的有點亂。剛上陣地，連隊有些緊張，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全連把子彈打完了。最後，在前沿陣地失去聯繫的時候，據傳，連長急了，要求「向我開炮」。

一句「向我開炮」，把師團指揮員都搞緊張了。

一句「向我開炮」，給了181團指揮員一個審時度勢的難題與考驗。

30年後，趙國民團長在回憶中寫到：

4月26日晚飯後，我和警衛員姜文海，到08前指的團救護所，看望李平均醫生等人。夜色剛剛開始籠罩陣地，人們還沒有覺察到天黑。突然，前指電話追到救護所，報告二連012號陣地遭敵人襲擊，已經有了傷亡。我要求李平均等同志做好救治傷員準備，便和警衛員小姜立即跑回指揮所。30年後說實話，當時指揮所內有些慌亂，氣氛十分緊張。前指的同志各執一個電話，了解情況的了解情況，給炮兵下達射擊命令的在下達命令。沒事幹的一言不發，靜靜地躲在角落裡發獃。看到我進坑道了，副團長、副參謀長他們都爭著彙報了基本情況。我下意識自問一句，這麼早，沒經炮火準備會有多大的敵情呢？！

我接通了二連長楊明岐的電話，問了問他能夠看到的情況。又接通在012號陣地的二連副連長陳平均，責令他到工事外察看，看有沒有敵方向我陣地射擊的火光。

劉登雲師長非常關注，親自打電話了解情況，並提出給予炮火支援。我婉言謝絕了師長炮火支援的意見。

政委李太忠同志，率基指的同志在尖北，對前面的情況更不清楚，焦急地和我在電話中商討。我請他放心，有什麼情況會及時向他通報。就在我對敵情判斷產生一絲疑問的瞬間，整個坑道除了電話鈴聲和參謀人員壓低嗓子接電話的聲音外，坑道內象死一樣寂靜！

圖：老山輪戰時趙國民團長（左二）與營長郭天琪（左三）、作訓股長邢義祥（右一）、作訓參謀鄒春寧

30年後，當時的作訓股長邢義祥、炮兵股長李海波都給我說過：那一晚上真的是很緊張。

二連連長在不斷地請求火力……

012陣地後來失去聯繫……

團前指滿坑道的人都緊張、焦急的等待團長的決心。

此時的趙團長也緊張、也急，但是，他還是很冷靜的。他為滿腦子的問號而疑惑、而犯難。

21日接防以來，天天晚上有情況，但都是小情況。昨天晚上越軍一個排偷襲，打的很激烈，已經說明越軍察覺我們換防了。昨天晚上到今天晚上，友鄰182團也打的很激烈，越軍真的想「撈一把」嗎？

二連陣地左翼緊靠1175.4高地，是絕壁，上面還有我們的陣地，越軍偷襲012是展不開太多兵力的，況且，越軍沒有進行炮火準備，不像是攻佔陣地的架勢，即使是從偷襲轉入強攻，當偷襲不成的時候也要暫停攻擊進行炮火急襲的啊？

一個加強排守在前邊，還有一個副連長在，就那麼沒有戰鬥力嗎？

可是二連連長急成這個樣子，又肯定不是假報情況啊。

是二連初上陣地太緊張了嗎？但是，前沿陣地確實是聯繫不通啊。

如果不給二連炮火，真的丟了陣地怎麼辦？

如果敵情沒有那麼嚴重，我們自己炮兵打自己陣地，那可就慘了！

趙國民團長在回憶文章中繼續寫到：

在我沉思難解的時候，身邊的作訓參謀鄒春寧發聲了！他說：團長，你可以問問二寶。二寶的觀察所就在二連陣地頭頂上。我讓鄒春寧接通了榴炮三連連長劉二寶。二寶用炮兵觀測鏡瞄準二連陣地，一邊觀察，一邊回答我的提問。最後我用軍語，要求二寶負法律責任，丟了陣地拿他是問！二寶斬釘截鐵地說：團長，我報告情況如果有假，願接受軍法處置！

圖：這一張照片，是趙國民團長（左三）於「4.26」戰鬥先一天在二連的014陣地照的。左邊第二個戰士陳文權，就在第二天的「4.26」戰鬥中犧牲了，這是他最後的留影。

圖：這是趙國民團長「4.26」戰鬥先一天在013陣地的照片。趙團長右邊是劉二寶。

2015年6月6日下午，當時的團政委李太忠首長在21集團軍講課的時候也講到：那一晚上，二連８次要炮，團里一看坐標，就是自己陣地呀，他們要與敵人同歸於盡啊。團里當時既不想給自己陣地上打炮，又怕真的把陣地丟了。在為搞不清二連當面情況著急的時候，作訓參謀鄒春寧報告：全團唯一的一部夜視儀就在013陣地（在012陣地側後的半山腰）的炮觀，問問連長劉二保吧。劉二保說：敵人沒有一個連，最多20人。劉二保平時是一個全團有名的弔兒郎當的人，當團長反覆問他的時候，劉二保說：報告團長，我劉二保平時弔兒郎當，我現在絕對不敢弔兒郎當。

圖：「4.26」戰鬥第二天，李太忠政委到013陣地調研。政委左邊是劉二寶。

打仗的時候，我去過013陣地，在劉二寶的觀察所照過相，後來我在181團當參謀長的時候，劉二寶是炮兵股長。寫這一篇文章的時候，我給劉二寶打電話問了那一晚上的情況。二寶補充說：

黃昏的時候，敵人來了，打了一陣子，天黑了，敵人大部分撤了，留下一小部分繼續襲擾。但是，二連不清楚，還在使勁地打。

楊連長當時請求我們炮兵打自己表面陣地，是因為與前沿陣地聯繫不上的時候，判斷敵人佔領表面陣地了。其實，敵人始終沒有佔領表面陣地。

我這個人平時愛開玩笑，團長一遍一遍問我的時候，我也急了，我說，我這個時間還敢開玩笑嗎！我用腦袋擔保！

圖：我電話採訪劉二寶的筆記

趙國民團長在回憶文章中繼續寫到：

情況明了，決心就好下了！我接通李政委電話，告訴他我的決心，並請他轉告炮兵團，表示感謝！命令他們停止射擊。又親自接通一營長狄建華和二連連長電話，命令他們全線停止射擊，迅速搶救傷員，並做好開通陣地道路，協助軍工連（師高炮團57營3連）後送傷員。我把我們的決心判斷和處置，親自報告了劉師長。師長在電話里問：小趙，你有確切的把握嗎？我答；有！師長又不無憂慮地說：友軍夜間是從來不後送傷員的，你們要慎重！我說：師長，犧牲的烈士晚上不後送了，但是，十幾個傷員我們不能看著他們再死！師長帶著疑慮，同意了我們的處置。

陣地上慢慢靜下來了，我讓機關命令二連打開陣地通道（晚上，為防止特工襲擊，陣地道路都是用地雷、絆雷、手榴彈封鎖的）。

「4.26」戰鬥事後檢討，部隊由於剛上陣地，各級對丟失陣地的壓力都非常大。對敵情判斷誤大，處置也有失當。關鍵時刻參謀鄒春寧能夠勇敢提議，連長劉二寶認真觀察後，又能夠據實報告。團據此適時定下正確決心，處置也很及時適當，沒有再造成更大傷亡。此仗後，我立即與在基指的太忠政委溝通，建議給參謀鄒春寧、連長劉二寶記了二等功。

後來，根據「4.26」戰鬥的經驗和教訓，我起草了一個作戰指導原則「以靜制動，全面提高部隊陣地防禦作戰能力」的講話稿，在上陣地後的第一次黨委會上，以書面講話的形式，發到各個哨位。大概一個月左右，我團便完全掌握了戰場主動權。

審時度勢，對於各級指揮員都是至關重要的。

在審時度勢這個問題上，「4.26」戰鬥，給我們提供了正反兩方面的借鑒。

連長與團長在審時度勢能力上的差距主要有兩個：

一個是，是否掌握戰場真實情況。

趙團長的決心之所以正確，首先因為查明了真實情況。

從前邊兩張照片看，趙團長先一天剛去過二連陣地，對二連的情況是了解的。

戰場上很怕的是「情況不明決心大」。趙團長在對連隊報告的情況疑惑的時候，沒有盲目聽信下級報告，也沒有盲目否定下級請示。

一個是，是否把握了戰鬥的基本規律。

一開始，趙團長之所以不盲目聽信連隊的報告，是因為連隊報告的情況不符合他對戰場基本規律的認識。

2014年11月，我在181團找到趙國民團長打仗開會時的講話稿，其中寫到：

團前指對各陣地最多能展開多大兵力，戰鬥中可能到哪級規模，事先都作過認真的分析，有較切合實際的預案，心中是有數的。所以在「4.26」戰鬥中，有個連隊六次要炮，我們就拍胸脯打包票給連隊壯膽。只有地形明、敵情清，決心才自然大，處置準確就有了一定的依據。

圖：趙國民團長講話稿剪輯

2014年那一次，我在181團還找到趙國民團長修改過的一個題為「當前防禦作戰中應注意的幾個問題」的稿子，其中寫到：

要對情況判斷得出分析判斷的結論。我一個陣地多大正面，什麼樣的地形，敵可展開多大的兵力，其接近路線可能在何處，可在什麼地方展開，向我某號哨位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我各級指揮員都應進行認真的分析判斷，得出結論。對下級上報的情況也應進行認真的分析判斷，不可下面報什麼，我也報什麼，下面怎麼報，我也怎麼報，不做任何分析判斷。這在前段戰鬥中有所表現，只起到了傳話筒的作用，而未起到指揮員的作用。干著急，亂要炮。這類現象反映出個別基層指揮員的素質較差，亟待改進提高。

圖：趙國民團長文章剪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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