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一個未曾腐化的純潔青年的最初的戀愛，是完全循著一種精神的方向進行的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紅樓夢》

來源：《歌德文集》第4卷，《詩與真（上）》，劉思慕譯，1999年，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歌德

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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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年8月28日—1832年3月22日），出生於美因河畔法蘭克福，德國著名思想家、作家、科學家，他是魏瑪的古典主義最著名的代表。而作為詩歌、戲劇和散文作品的創作者，他是最偉大的德國作家之一，也是世界文學領域的一個出類拔萃的光輝人物。代表作《少年維特之煩惱》。

她把我所寫的詩體的信稿拿到她身邊低聲念它，態度親切而溫柔，「這的確是綺麗，」她說道。當她讀到天真坦白的地方時便停頓一下，「只可惜不拿它來用在更好和真正的用途上。」「這真箇是值得企求的，」我喊道，「一個人如果從他無限愛戀的女郎那兒，得到這樣表示愛幕的信誓，那人是多麼幸福呢！」「這的確是不容易的，她答道，「不過仍有許多可能。「比方說罷，」我接續說，「假如有一個認識您、敬重您、崇拜您和戀慕您的人，獻給您- -紙這樣的信，十分迫切地、情深地和誠摯地追求您，您將怎樣辦呢？」我把她已經交還給我的那一篇東西遞到她身邊。她嫣然一笑，沉吟半晌，拿起筆來，把名字簽在後頭。我狂喜到忘形了，跳起來，正要擁抱她。「不要吻！」她道，「這是庸俗的玩藝兒，但是愛吧，假如是可能的話。」我把那張紙取回，塞在口袋裡。「誰也不能得到它，」我道，「事情已經定歸了！您已經挽救了我。」「現在請您挽救到底吧，」她高聲說道，「趕快的走，免至等到他們回來，使您陷於痛苦和狼狽中吧。」我捨不得拋開她，但是她那樣親切地求我，同時以雙手執著我的右手和深情款款地緊握著，我差一點要淌下眼淚來；我相信也看見她的眼睛濕汪汪的。我把我的臉親了她的手一下，便急忙的走了。在我一生中，從不曾有過象那時那樣的迷惑無主。

不過，一個未曾腐化的純潔青年的最初的戀愛，是完全循著一種精神的方向進行的。造物主是要一個人在異性中具體發現善和美。我也通過這個女郎的晤見，以及我對她的愛慕，而進入優美的新世界。我把我的詩體的情書從頭到尾讀過千百回，凝視著她的簽字，吻它，把它緊壓在我的心胸間，想起她的可愛的自白而樂起來。可是我的喜悅越增加，我覺得不能直接去訪她再跟她晤談，便越加痛苦，因為我怕她的堂兄弟的責罵和糾纏。能為這事做居間者的善良的皮拉德斯，我不知什麼時候可以跟他會面，因此，我在下一個星期天動身到尼德拉德去，那兒是那一班人慣去的地方，並且我果然在那裡找到他們。可是他們不對我表示厭惡和生疏，反而帶著笑容迎我，我因此覺得十分奇怪。最年輕的那一個特別親切，握著我的手說道：「您新近開了我們一個玩笑，我們真箇生您的氣了；不過您的溜走和私自拿去那張詩體的情信使我們產生一個好的念頭，否則我們恐怕從不會作此想。為重修舊好起見，您可否今天請我們吃飯，到時候您就會知道我們所設想的，以及一定也會使您歡喜的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了。」這一番話使我大為狼狽，因為我身邊所有的錢只夠我自己和一個朋友吃喝尋樂之用，但是請一班人一特別是這一班常常不是適可而止的人一吃飯，我是絕沒有誰備；而且他們平時總是極其體面地力言每人只付他自己那一份酒食錢，他們現在這個提議更使我詫異。他們看見我窘迫的情形微笑著。那年輕的一個說道：「讓我們坐在亭子裡頭您就可以多知道一點。」我們坐下，他便道：「當您新近把情書帶走之後，我們把整個事情再討論一番，我們感覺得我們單是出於一種可鄙的幸災樂禍之心，完全白白地濫用您的才能，結果使他人難堪，使我們有危險，不過我們仍可以利用它，使我們全都得到好處。您看，我這兒有訂製一首新婚詩和一首輓歌的定單。第二首要馬上就做好，第一首還有八天時間。請您把它們做了，這對於您是易如反掌，這樣子您就可以第二次款待我們了，我們許久都會感激您。」這一個提議從各方面都合我的意：因為我從小就懷著一種羨妒之心來閱讀婚喪即景應酬體的詩——那時候每一星期都有幾首這樣的詩傳誦著，特別是在堂皇富麗的婚禮的舉行時，有十數首出現——因為我自信做這種詩也能做得一樣好，甚至更好。這時有人給我以賣弄自己的詩才特別是看見自己的詩印出來的機會了，我表示不反對。他們就把當事人的履歷和家世告訴我知道。我便踱到一旁構思和做好幾節，不過我還要跟他們一塊兒樂，也捨不得不喝酒，作詩便開始停頓起來，我不能在這晚上交卷，「到明天晚上還有時間，」他們道，「我們還想對您說明白，我們從輓歌所得的報酬足夠明天我們再樂一晚之用。請到我們家裡來罷，這樣讓格麗琴也一塊兒樂才公平，因為我們之所以興這樣的念頭，本來還是靠她呢。」我的高興真是不可言狀。歸途中，我只想著那還沒有寫出來的幾節詩，在就寢之前又把全首寫下，第二天早。上把它很整潔地謄好。我覺得那一天無限的長，天剛黑我就再置身於那個狹小的屋子裡，坐在那個極可愛的女郎的身邊了。

—END—

本版編輯：LYT、張銀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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