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之死,王夫人難辭其咎,金釧之死,王夫人何錯之有?
王夫人是賈政之妻,是榮國府掌權管事的家長之一,但她平時不太管事,把大權交給自己的侄女王熙鳳。不過,一些大事鳳姐仍須向她請示彙報。王夫人出生於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護官符中,「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金陵王。在閨中的王夫人,書中劉姥姥形容她「著實響快,會待人,不拿大」。可見那時候的王夫人至少是個性情直爽的女孩兒。王家對女兒家的教養不同於賈家,史家和薛家,王家的女兒都不讀書。後嫁了人,在賈府因長子賈珠早逝,女兒賈元春早早入宮,在那不得見人的去處,與丈夫賈政夫妻感情淺薄,書中幾次描寫賈政與王夫人說完話,便晚上到趙姨娘處歇下。王夫人性情日漸改變,到了現在賈母眼裡,成了話少,不大顯好的二太太。
王夫人大事不管小事不問,顯得很木訥。賈母說王夫人是根「木頭」。王夫人的精神寄託是俸誦經文,一心向佛。她不太說話,也沒什麼愛好,除了偶爾陪老太太打牌聽戲。平時就是吃齋念佛,撿佛豆。王夫人在賈府多年,連幾十年不見的劉姥姥,本也不是什麼親戚,不過是當年偶然聯了宗,幾十年之後,還令鳳姐照看一下。王夫人對女孩子還算蠻好的,鳳姐說裁掉幾個丫頭,她還站在小姐們的角度,說這些姑娘們可憐。但就是這樣一個似乎「與世無爭」的「大善人」,也有不能觸碰的底線,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寶玉。
在賈府,確實有人恨不得賈寶玉早死,恨不得賈寶玉身敗名裂,恨不得賈寶玉出什麼岔子。我們只要再聯繫賈環曾經試圖推到油燈燙瞎賈寶玉的雙眼的事實,以及馬道婆施展巫術害賈寶玉和王熙鳳事件,就可以看出,王夫人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作為只有這樣一個兒子的王夫人,自然要維護兒子的名聲,保護兒子的成長。用她自己的話說,「我統共就這麼一個寶玉,難道就白放你們勾引壞了不成」,也因此,王夫人才悍然決定把那些可能引誘賈寶玉作出不齒之事的丫鬟們一個一個的清除掉,也就是從「源頭」上杜絕給她們母子的敵人以任何可乘之機。王夫人被噴的最多的是「逼死」金釧和攆走晴雯這兩件事。
先說晴雯之死。 晴雯是大觀園中公認的美人,先生雖沒有正面描述過她的樣貌,但從旁人的言語中,我們有初步的印象,她長著「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林妹妹」,「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但是,晴雯並沒有因為自己生得好,就像王夫人所說的那樣「妖精似的」勾引寶玉,可是最後卻被王夫人以「狐狸精」的名義趕出了大觀園。晴雯臨死前寶玉去探望她,晴雯說「我雖生的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擔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說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說大家橫豎是在一處.不想平空里生出這一節話來,有冤無處訴。」
對晴雯,王夫人是什麼難聽說什麼:「這樣妖精似的東西竟沒看見。」晴雯病中被趕走,王夫人還吩咐只許把她貼身的衣服「撂出去」,好的衣服不讓她帶走,留下給「好」丫頭們穿。其實王夫人對晴雯這麼討厭,並不是晴雯做錯了什麼,而是聽信了王善保家的等老婆子的一面之詞。在晴雯「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情況下,硬把她「 從炕上拉了下來」,攆出大觀園,悲慘地死去。但王夫人向賈母回話時卻說晴雯又懶又淘氣,且得了女兒癆,才把她送出大觀園的。晴雯之死是《紅樓夢》中最讓人惋惜的一大冤案,王夫人難辭其咎。
再說金釧之死。寶玉挑逗正在給王夫人捶腿的金釧說要跟太太「討了去」,金釧默許並說讓寶玉去「捉(奸)」賈環和彩雲,王夫人打了金釧一個耳光,罵了一句「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然後把金釧攆了出去,金釧被帶回家後跳井死了。
金釧之死,王夫人作為當事人之一,被罵「逼死人命」,本來與此事無關的寶釵因協助姨媽王夫人處理善後,也被批「冷酷無情」,甚至有人說「逼死了人,竟然50兩銀子就打發了」,要不是金釧是自己跳井死的,恐怕還得加上一個「草菅人命」的罪名。對於金釧之死,王夫人和寶釵受到了太多的指責,這對她們實在不公!
王夫人盛怒之下,沒有一點猶豫,就做出了趕出金釧的決定。在這裡,王夫人狠是狠了點,但站到一個母親的角度上來考慮,也不能說做得就特別過分。按規矩說,金釧兒做的對不對?當著王夫人的面,勾引寶玉,丫頭是這麼當的嗎?襲人一時口誤,說了個「我們」,都被晴雯罵的狗血噴頭,金釧兒當著王夫人的面和寶玉調情,能有什麼好結果?何況她還鼓動寶玉惹事,去看「少兒不宜」的畫面,王夫人打她要把她攆出去,正常嗎?其實很正常。試想,金釧之死竟然被渲染成賈寶玉強姦金釧,是何等陰險和狠毒,此事一旦宣揚出去,賈寶玉的一世聲名就毀了,賈府的臉面就蕩然無存,而王夫人也就落為笑柄了。所以,王夫人的處理方式何錯之有?
金釧投井而死,這是王夫人所始料不及的。畢竟賈府被攆出去的丫頭也不是只有金釧一個,比如:因偷竊平兒的蝦須鐲被晴雯用一丈青戳爛了手,在沒有請示任何人的情況下攆出去的墜兒,茜雪只是給寶玉端了一杯茶(寶玉要的茶被乳母李嬤嬤吃了,茜雪只好另倒了一杯),就被攆出去。但是,在曹雪芹的原稿中,茜雪在80回之後,寶玉被羈押在獄神廟,茜雪還去探監並仗義營救。可見,被攆出去並不意味著就是死路一條。只是金釧太剛烈,也太要面子,大概又慚愧又絕望,竟跳井自殺了。王夫人絕對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金釧兒跳井死了後,王夫人心裡還不好過,第32回寫道:「卻說寶釵來至王夫人處,只見鴉雀無聞,獨有王夫人在裡間房內坐著垂淚。王夫人獨自垂淚,可見這不是假慈悲,而是發自內心的愧疚與傷心。因為這時候並沒有其他人在場,她沒有必要演戲。她對寶釵說「我只說氣他兩天,還叫他上來」,「只是金釧兒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可以想見的是,如果金釧不死,大概過一段時間,她還會真的把她給叫回來。但人死不能復生。金釧死了以後,王夫人的善後工作有三點我覺得做得不錯。一是金錢慰問,給了金釧的媽媽五十兩銀子。這是一筆不少的補償,趙姨娘弟弟死了,才按則例給了二十兩;二是把裝裹的衣裳都給考慮到了。寶釵把自己剛做好的兩身新衣服給了死了的金釧用,這對比較貧窮的白家來說,不僅是不小的補貼,也是很有面子的安慰;三是把金釧的那份薪資給了她的妹妹玉釧,對玉釧加倍重用,也是王夫人良心不泯的例證。
在賈府裡面死一個下人,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從那個耳聾老婆子話語裡面,就可以看得出來。金釧之死畢竟是她自己跳井死的,並不是王夫人把她打殺了,她的死也並非王夫人本意。王夫人能做到不忘舊情,還有這麼一點慈悲之心,已難能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