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歷史:從軍事角度淺析遼瀋戰役國軍的敗因
遼瀋戰役國軍敗因:1948年末至1949年初,註定將成為決定中國命運的關鍵時刻。在這一時間進行的國共三次戰略大決戰,不但是各國軍事專家研究的經典戰例,也是眾多軍史愛好者們熱衷討論的話題。三大戰役中以遼瀋戰役最為關鍵,因為這場在黑土地上爭奪的成敗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了後兩次戰役的進程。而遼瀋戰役的重中之重當然是錦州之戰,在這次決定「多米諾骨牌」倒向的較量中,國民黨一方並非沒有翻盤的機會,但一連串的失誤和昏招,加上存在已久的自身的頑疾,使得他們最後的一線希望也付之東流。在這裡,在下試著從軍事的角度去分析一下錦州之戰中國軍諸多敗因中最重要的幾點。
國軍在錦州的失誤可謂不勝累舉,但簡單歸納起來有以下幾點:范漢傑集團堅守錦州的時間太短;華北傅作義集團未做有力的救援和策應;葫蘆島東進兵團的救援失敗;瀋陽衛立煌集團西進兵團的救援失敗。當然,牽一髮而動全身,每個失誤都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但硬要從中分清主次,也仍然有脈絡可尋。下面,在下就個人看法對上述幾點逐一分析。
一 范漢傑集團堅守錦州的問題
或許有人認為,如果錦州守軍能做好充足準備,玩命死守,那怕堅持兩周以上的時間,東西兩路救援兵臨城下,被截斷補給和退路的東野的情況就會急轉直下。就如同一年前的47年6月,陳明仁率3.4萬餘人在四平城面對民主聯軍三個主力縱隊和若干獨立師的全力進攻,頑強堅守了整整二十天,最終贏來了轉機,變被動為主動,使林彪多了一個「走麥城」的經歷。而范漢傑轄十萬之眾,從10月9日到16日,連外圍作戰在內僅僅七天便城破兵敗,可謂無能之極。國軍錦州集團有盧浚泉第6兵團,共4個軍14個師15萬人,其中的54軍和第8軍還是有一定的戰鬥力的,對抗東野六個縱隊(錦州攻堅戰前增至十個縱隊,但半數多用於阻援和作為預備隊)竟然敗的如此之快和徹底讓人大跌眼鏡。
但是,1948年的東野和1947年的民主聯軍在火力、兵員素質、攻堅經驗等方面已經完全沒有可比性了。范漢傑對於城市防禦的造詣也遠低於陳明仁和長春的鄭洞國。錦州守軍在兵力配屬和工事構造極不合理,加上東野在吸取了四平的教訓後採取了正確的戰術(如:大量的土工做業;高強度的炮火準備;大兵力的一次性投入等)。因此,要范漢傑在錦州固守兩周以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便是因為他個人能力的原因使得士氣低落的錦州國軍過早的放棄,也不能成為遼瀋戰役國軍失敗的主要原因。但三十一個小時的防守記錄,依然是東北國軍前所未有的最差成績。
二 傅作義集團救援和策應的問題
首先,我們來看看相對於其他戰場,情況最好的國軍華北戰場傅作義集團有沒有能力救援錦州。1948年中期,華北國軍在兵力、裝備、指揮等方面是遠強於華北野戰軍的。雖然在1948年8月,中共華北軍區發動察綏戰役牽制住了傅系主力35軍、暫編第4軍等部10個師,但與此同時,華北野戰軍也被釘死在察綏地區,根本沒有能力威脅平津。此時北平地區尚有蔣系李文保定綏靖公署的兩個軍和石覺的三個軍,組成出關作戰的兵團不成問題。
1948年10月1日,東野共軍攻克義縣,奪取錦州的目的一目了然。如果當時傅作義從大局考慮,主動增援東北。只需讓山海關守軍以進攻的姿態佯動,然後以石覺的三個軍零一個師為主,加入李文主力16軍,出喜烽口經熱河東逼義縣,必定會給東野的右翼造成很大的威脅。熱河共軍地方武裝力量弱,無法有效遲滯半機械化的國軍。擁有重準備並成整兵團建制出擊的此路援軍,其效果應該會遠遠大於臨時拼湊起來的葫蘆島的「東進兵團」。 只要東野抽出兩個縱隊以上的兵力到南面阻援,錦州守軍的壓力就會大大減輕。何況,以林彪細心謹慎的性格,面對三路援軍是否還有勇氣決戰,是個不小的問題。只是這時他再想回頭,只怕也是沒有可能了。所以說,華北國軍那怕只做出全力救援錦州的姿態,東北戰場鹿死誰手,就是個未知數。
然而傅作義一心想著老窩綏遠,和蔣又素來有隙。所以故意誇大華北地區的安全形式,終不肯調一兵一卒救援錦州,甚至在10月,為搪塞各方,還組織了一次雷聲大雨點小的「偷襲西柏坡」的行動。給蔣造成一個華北國軍的兵力要用來力挽狂瀾的假象。而更可笑的是,為拉攏傅作義,蔣把華北嫡系部隊的指揮權的交給了傅,所以沒有傅的命令,連蔣都沒有辦法調動李、石兩部人馬出關。作為把一個戰區經營的井井有條,很有能力的名將,關鍵時刻缺乏戰略眼關,沒有把兩個戰區當做一盤棋來全盤考慮,不得不說是傅作義的一大失誤。而這一重大失誤,不但成就了東北國軍的敗局,也在不久後埋葬了他自己。
三 葫蘆島東進兵團的救援問題
一直以來,很多人把東進兵團止步於塔山當做東北國軍最重要的敗因,塔山阻擊戰也一再被神化,甚至國民黨方面有「黨國之敗,敗於塔山」的說法。然而,國軍幾大敗因中,東進兵團的救援因戰術上的種種制約,實際上是最不能奏效的。
葫蘆島的增兵,一度曾讓林彪非常擔心,具體到後來的部署,也是最為看重的。除11縱和若干獨立師外,還把最善於防守的四縱也擺在了塔山。總預備隊一縱也是為塔山準備的。另外,最關鍵的一點還把炮兵旅配屬給了塔山守軍,加上各縱隊直屬炮兵,這一百多門重炮在戰鬥中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而國軍東進兵團具體為九十二軍二十一師、六十二軍、五十四軍和暫編六十二師、獨立九十五師共9個師。(三十九軍兩個師因為風浪太大,軍艦無法靠岸而沒有參戰)實際攻守雙方兵力對比為9比8.5,進攻一方明顯兵力不足。另外,該兵團由原葫蘆島守軍和山東華北部隊拼湊而成,缺乏協同作戰的經歷,組織和指揮混亂;且多為在其他戰場打慣順風戰的二流部隊,唯一能打的獨95師又對東北共軍的強大火力、戰鬥意志準備不足。其次,戰場環境對國軍也是不利的。塔山雖然離錦州很近,又沒有堅固的防禦幹事,但它東臨渤海,西靠虹螺觀山,正面開闊處僅不到一公里,進攻一方無法展開兵力,也不能採用迂迴和穿插的戰術。在實戰中,國軍部隊便是在無奈之下逐次投入兵力的,10月10日到10月11日,以54軍、62軍為主發動攻勢;10月13日至10月15日,才讓獨95師粉墨登場。而守方可以用重炮打擊敵縱深和兵力集結區域,也能從正面發起強大的反衝鋒。54軍和獨95師的幾次突破都是因為缺乏後援而被守軍的反衝鋒趕了回去。
需要一提還有雙方的火力問題。很多人認為國軍有海空軍炮火支援,占火力優勢。實際上,除54軍和獨95師共四個師為半美械師外,其餘的部隊都是日械裝備,重炮因為海遠的關係基本沒帶來或帶來後無法很快的形成戰鬥力。所謂的空中支援只是每天來幾架戰機亂扔幾顆炸彈而已,聊勝於無,原因是負責支援錦州戰場的國軍華北空軍力量很弱;海軍的「重慶號」艦上根本沒有爆破彈,用于海戰的穿甲彈打到鬆軟戰壕上無異於隔靴搔癢,而且軍艦的載彈量非常有限。因此,所謂的海空支援不過是空有其名。綜上所述,東進兵團在任何方面對塔山守軍都不佔優勢,看似危險的塔山防線實際上穩如泰山。任憑東進的國軍如何努力,塔山註定是他們逾越不過的鴻溝。所以可以得出結論:東進兵團救援錦州只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大家一直所公認的「東進不利的原因」,其實並不是遼瀋戰役的最關鍵點。
四 瀋陽廖耀湘西進兵團的救援問題
在東北,擁有最強大戰鬥力和機動力的廖耀湘兵團無疑是東野最大的心病。即便到了48年初,東野任何一個縱隊都無法抗橫新六軍中的一個師。因此,當六個軍十七個師又三個騎兵旅的龐大的廖兵團出瀋陽的時侯,無疑是一支最有可能改變戰役結果的力量。這支擁有兩大王牌和很多准一流野戰部隊的精銳如果能爭分奪秒,義無返顧的殺向錦州,會是什麼局面恐怕誰都難料。然而,西進兵團在時間上的一再耽擱和種種消極的舉動終究成為遼瀋戰役中最難解的迷團。
早在9月24日,蔣便急令衛立煌讓廖兵團出瀋陽救援錦州,被衛拒絕。如果說這時「東北剿總」的高層尚在顧忌東野意在引蛇出洞還情有可原,然而在10月1日義縣丟失後,衛廖等人仍然對形式如此麻木就很難理解的了。現在有部分人認為衛立煌早以和中共暗中往來,故意破壞國民黨東北戰局。然直到今日,此說並沒有得到任何中共官方的證實。其實,象九兵團這樣嫡系中的嫡系是否出動,決定權當然還是在蔣手裡,但執行與否便要看瀋陽的實權派廖耀湘了,問題就出在這位蔣非常喜愛的留法學生的身上。縱觀這位喝過點洋墨水,名聲顯赫的實權人物的軍事生涯中,情形大好時總是意氣風發、精神十足;而一但處於逆境時,往往毫無鬥志、昏招頻出。他遠征緬甸時是這樣,在東北仍然如此。而且其為人謹慎到了極點,過早的對東北戰局失去了信心更使得他缺乏對大局的基本判斷。所以,整個九月到十月初在不斷的吵吵嚷嚷中不肯出瀋陽的關鍵不在於衛而在於廖。10月2日,蔣親臨瀋陽下了命令,無奈之下,在又拖延了整整兩天之後,他才極不情願地出來了。
即便在這個時侯,只要廖耀湘採取破釜沉舟之勢,借九兵團強大的機動力和攻擊力,以新六軍開路直撲錦西走廊,時間仍然綽綽有餘。東野負責阻擊西進兵團的三個縱隊也絕對不可能擋住他們。但廖此時還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一出來就準備派52軍去搶佔營口,擺明了先為自己留後路,只是遭到了幾個軍長的反對;接著更離奇的是竟然南轅北轍,揮師西北去取彰武,還美其名曰斷林彪的補給線。就這樣磨磨蹭蹭的在看局勢的變化:如果東野久攻錦州不下,國軍東進兵團又順利的情況下便就勢撲下去撿便宜;一但情形不妙馬上轉營口溜之大吉。於是,錦州炮聲已漸漸稀落之時,這支東北平原上最強大的機械化突擊力量還在彰武和新立屯附近打轉。
我們再看後來,廖兵團在蔣奪回錦州的嚴厲命令下,從彰武打到黑山一線,僅僅用了四天!由此可見,他們一開始完全有能力在很短時間從瀋陽打到錦州城下。但因為廖耀湘的消極觀望,整整十五天的寶貴時間浪費了。正是因為他的猶豫不決、瞻前顧後,不但坐視了錦州的丟失,還為自己的整個兵團挖好了墳墓,繼而葬送了整個東北。可為而不為之,乃國民黨東北失敗的最大軍事原因。
整整六十年,那場在黑土地上的決戰的硝煙早已散去,但拊去掩蓋在歷史上的塵土,我們依然在試圖尋找它的真相。從各種大相徑庭,甚至是為麻痹世人眼睛而存在的史料中,想還原出真正的歷史是很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