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外公和世界上最後一條龍

外公和世界上最後一條龍

虹丨外公和世界上最後一條龍

外公去世了。

作為外公身邊唯一的親人,我來到外公家收拾老人的遺物。打開房門,一股灰塵的味道湧入鼻子,嗆得我打了個噴嚏,摸索著打開燈,照亮了昏暗的客廳。

外公是個怪老頭,年輕時投筆從戎,抗戰勝利後卻拋下赫赫戰功跑到蘇聯讀大學。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的研究方向——爬行動物。在那個百廢待興的年代,沒人理解外公為什麼要去研究爬行動物。學成歸來的外公在大學任教直至退休,幾十年的教學工作一直按部就班,學術研究也平平無奇,人們都說他走了歪路,沉迷於不切實際的神話生物,白白虛度了光陰。

但兒時的我卻最喜歡和外公待在一起,聽外公講《夢溪筆談》、《述異記》、《太平廣記》、《右台仙館筆記》里的故事,故事中那些謎一般的生物,在外公旁徵博引下竟那樣真實。上大學時,我不顧父母反對選擇了動物科學專業,可博士畢業後,磕磕碰碰好幾年,最後連個專業對口的像樣工作都沒找到。直到外公去世,我才想起已經好久沒去看他了。

走進卧室,昏暗的房間里終於透進了一縷明媚的陽光,外公的卧室也是書房,除了一張簡陋的單人床和書桌,其它地方都堆滿厚重的書。小時候,外公就是在這兒給我講那些引人入勝的故事,如果不是因為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也許我的人生會走上另一條路吧?

外公的書主要是各類研究專著,另外還有許多古籍筆記,它們已經無法再激起我的興趣,很快就被清理完了。搬走了書,房間寬敞了不少,只有書桌孤零零的靠在窗邊。我將抽屜逐個打開,檢查有沒有遺漏什麼東西,在最後一格,我找到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想到它或許承載了老人多年獨居生活的點點滴滴,我打開了它。

筆記本的第一頁,外公抄錄了數段古文,並註明了出處。古文下面,有一段話,力透紙背,看得出來外公書寫時按捺不住的激動:「自古有之。何其幸運,我曾經兩次親眼所見。我相信,那具骸骨不是它!它一定還有其它同類!」

彷彿打開了一扇關閉許久的窗,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正聚精會神地聽著外公將神奇的故事娓娓道來,不知不覺地翻開第二頁,第三頁……

湘水去泉陵城七里,水上聚石曰燕室丘,臨水有俠山,其下岩唫,水深不測。二黃龍見,長出十六丈,身大於馬,舉頭顧望,狀如圖中畫龍,燕室丘民皆觀見之。去龍可數十步,又見狀如駒馬小大凡六,出水遨戲陵上,蓋二龍之子也。並二龍為八,出移一時乃入。

——王充《論衡?驗符篇》

虹是一條龍,或許也是世界上最後一條龍了。在它剛剛長出鱗甲後,它的母親就離開了它,一去不返,龍的族群習性如此。

雖然它們有著漫長的生命,但卻沒有太多精力撫育後代。成年巨龍追逐魚群,吞下海量食物,然後潛入深海,吸入海水,讓體內的特殊菌群與水和食物發生作用,產生氫氣,用體內的儲氣囊一點點儲存起來,為它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飛升做準備。

一旦飛升成功,它們就可以暫時擺脫大海的束縛,在雲端穿梭,循著世代記憶的路線前往繁殖地。習慣獨來獨往且族群稀少的它們在此相聚,當龍聚集到一定數量時,高空中的乾冷空氣被它們鱗甲下的呼氣囊大量吸入,又作為飛行的動力加壓、加熱噴出,往往能引發局部的雷雨天氣。

在一些極端情況下,龍還會將體內儲氣囊中辛苦積攢的寶貴氫氣噴出,用觸鬚激發的生物電引燃,吐出火焰,造成火燒雲的奇觀。在這場不遠萬里的雲端相會中,通常只有那些體型巨大,強壯彪悍的龍才能得到異性的青睞。

而如果一條龍在漫長的一生中都未能飛升,無法在異性面前展示自己的活力和勇氣,那無疑是孱弱多病的失敗者,也就不配獲得繁衍後代的權利了。這些失敗者往往體型較小,龍角和鱗甲發育不良,已經無法在大海中生存,只能逃到江河湖泊中苟延殘喘。競爭的失敗讓它們性情大變,兇殘暴戾,常常興風作浪,被稱之為「蛟」。

母親曾告訴虹,它的父親是最強壯勇猛的巨龍,有著金色的鱗甲和利爪,充氣飛升後比南方極寒之地的巨鯨還要龐大。當年虹的父親和另一條雄龍在烏雲密布的空中冒著天雷纏鬥了七天七夜。虹的父親雖然筋疲力盡,幾次差點被閃電擊中,但對方也在它的強大的攻擊下遍體鱗傷,體內的氫氣不斷泄漏,最終虹的父親孤注一擲,噴出火焰,對手瞬間被引燃墜落,這場大戰才結束。

母親說,父親噴出的火焰將烏雲都驅散了,照亮了整片天空,彷彿在天際架起了一道赤色的長虹。這就是虹名字的由來,母親希望它將來長大後也能像它的父親一樣強壯、勇敢。

每隔六十年,虹將舊的鱗甲褪去,長出新的鱗甲,周而復始,直到第九次,它的身體才足夠大,足夠強壯,體內的儲氣囊才能儲存足量的氫氣,體表的噴氣囊也有了足夠的力量瞬間吸入空氣,瞬間加壓再噴出,以保證在空中飛行的動力。

即使在茫茫大海中,龍也是生物界里的龐然大物,加上力大無窮,爪牙鋒利,又有鱗甲保護,它們幾乎沒有天敵。

五百多年過去了,虹就這樣自由但獨孤的成長,默默地積攢著力量。但舊甲已褪,新甲未生之時卻是龍一生中最脆弱危險的階段。虹正在經歷第九次褪甲,卻在追逐魚群時不小心陷入了鯊魚的重圍。這群鯊魚顯然餓極了,面對龍這樣的海洋霸主竟然沒有絲毫畏懼。虹被激怒了,猛地一口將一頭鯊魚咬成兩段,沒想到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反而更加瘋狂地發起了攻擊,虹失去鱗甲保護的長條形身軀在此時成了致命的弱點,面對鯊群的圍攻,虹顧此失彼,身上傷口越來越多。

還沒有完成一次飛升,難道就要淪為這群鯊魚的美食?龍天性驕傲,虹從未想過會遭遇如此窘境,只能且戰且逃,拚命游向淺海,時不時潛入海底,在礁石和珊瑚中爬行,為自己的身體尋找掩護。

體力隨著血液一點點流失,虹已經越來越接近海岸,從前,它還沒到過離陸地這麼近的地方。鯊魚終於散去,但虹很快發現了新的危險:這時自己離海岸已經太近了,而海水正在退潮!虹虛弱極了,它的身體正一點點暴露在空氣中,漸漸的海水已經淺到無法讓它遊動,而失去浮力的幫助,它短小的四肢再也無法支撐起它的體重。終於,虹悲鳴一聲,它擱淺了。

葵亥(乾隆八年,1743年)夏高川之北墮一龍,里人多目睹之。姚安公命駕往視,則已乘風雨去。其蜿蜒攫拿之跡,蹂躪禾嘉二畝許,尚分明可見。

——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卷五?灤陽消夏錄》

嘈雜的聲音和刺眼的陽光讓虹蘇醒了過來,已經過了一夜,身邊殘存的海水已經徹底乾涸,虹像一條可憐的海蛇一樣伏在沙灘上,虛弱不堪。離它不遠處的山坡上聚集著一群陸地上的兩足動物,似乎在商量什麼。

龍族和這種兩足動物在遠古時代就有過接觸,母親曾向虹提起,他們非常危險,雖然敬畏龍如神靈,但又不惜代價豢龍、御龍甚至屠龍。在他們眼中,龍鱗磨成粉能讓傷口快速癒合,吃了龍肉能和龍一樣長壽,龍骨入葯更是包治百病。古代那些不幸被他們捕到的龍,往往連一點屍骨都不會留下。想到這裡虹不禁打了個寒顫,愈發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絲毫力氣。

「我的乖乖,這麼大的玩意,是什麼啊?」人群中領頭的人問道。

「村長,這東西看著怎麼怪像年畫上的龍啊,您瞧瞧那爪子,那角。」村長身邊一個年輕人說道。

「還真是!莫不是龍王爺顯靈了吧?二娃,快去把張先生請來看看。」

「好勒!」村長身邊的年輕人答應一聲,飛快地跑了,不一會兒,領來一位身著長衫的瘦高男子,男子身邊跟著一個少年,正是村裡私塾的張先生和他的兒子尚文。

「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是了,原來傳說是真的,這就龍啊!」張先生喃喃自語道。

「哎呦,還真是龍王爺啊!大家趕快去準備些牲口啥的,還楞著啥,給龍王爺做祭品啊,咱們村風調雨順可全指著它呢!」村長一聽張先生確定趴在沙灘上那龐然大物就是龍,忙吆喝起來。

張先生若有所思,村民們手忙腳亂,誰也沒注意到尚文正抱著個魚簍在退潮後泥濘濕滑的灘涂上小心翼翼地向龍靠近。等張先生回過神來,尚文與龍已經近在咫尺,瘦小的尚文站在龍的身邊,還不及龍頭一半高。

「尚文,危險!」張先生大驚失色,喊道。

趴在海灘上的虹這才注意到了這個鬼鬼祟祟靠近自己的小東西,本想怒吼一聲嚇跑他,可用盡全力呼出的氣剛到喉嚨眼,卻只是打了個響鼻。尚文嚇得摔倒在地,過了會兒見這大傢伙還是懨懨地趴在那兒一動不動,索性定下神來仔細觀察。正午時分,又值盛夏,海風下被陽光長時間暴晒的皮膚也會被灼傷。而這個形似龍的龐然大物,軀體好像剛褪皮的蛇一樣,鱗片稀稀拉拉,表皮在風吹日晒之下甚至出現了乾裂。尚文鼓起勇氣踮著腳將手中的魚簍舉高倒下,滿滿一簍海水淋在了龍的頭上。

虹感到一絲舒適的涼意,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

「爹,它好像要乾死了。」尚文發現龍有了反應,大聲對張先生喊道。

對呀!古書傳說里的龍,從來都是騰雲駕霧、行雲布雨的,哪有像這樣趴在海灘上一動不動的?這龍一定是遭了什麼難,被困在海灘上,回不去了!張先生恍然大悟。

「村長,別讓大家折騰什麼祭品了,這龍一定是從海里來的,現在龍游淺灘,被困在這了!咱們得想辦法幫它回海里去。」

很快,張先生和村長組織起村裡的青壯年行動起來。見岸邊一大群兩足動物拿著大大小小的工具向自己圍攏過來,一副熱火朝天來收藥材的架勢,虹頓感不妙,拼盡全力長吟一聲,晃了晃長長的身軀。剛剛還熱鬧的海灘突然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因為害怕危險而止步不前。但尚文不僅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急得直掉眼淚,他踮起腳用手輕觸龍凸起的額頭,見龍沒有表達不滿,便將整個手掌輕輕按下,小心地撫摸起來,龍慢慢合上了雙眼。尚文高興極了,對海岸上驚恐的村民們解釋到:「大家看,龍不會傷害大家的,再不救它,它真的要乾死了!」

虹覺得海灘上的嘈雜離自己越來越遠,不知為什麼,它放心地接受了這個小生靈的安撫。這種既熟悉又遙遠的感覺,虹只有年幼時在母親身邊體會過。

看到眼前的一幕,村民們放下了疑慮,他們很快搭起了涼棚,又將草席浸濕了拋到龍身上,替它擋住火辣的日頭,家家戶戶拿起鍋碗瓢盆,輪流舀水淋在龍的身上。大夥還齊心協力挖出了一條小渠,引了一小汪水到龍的身下,有了水,龍的精神明顯好了不少。就這樣,全村人忙活了一天。

「轟……」伴隨著一聲響雷,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下雨了,漲潮了!」張先生招呼著大夥退回高處。遠處,隨著傾盆暴雨和上漲的潮水,原本趴在沙灘上一動不動的龍慢慢扭了扭身子,海水一點點漫過了它蜿蜒的身軀。

「爹,龍要遊走了!」尚文指著遠處,隨著「哞……」的一聲長鳴,一個碩大的龍頭從水中抬起,朝尚文看了一眼,又掃視了下其他人,隨後就消失在洶湧的潮水中。

在龍漫長的一生中,十年時間只是短短的一瞬。自從那次被鯊魚逼到海灘擱淺的經歷後,虹再也沒遇到過大的危險。它長出了金燦燦的鱗甲,身體也逐漸發育成熟,體內的氫氣越來越充盈,噴氣囊越來越有力。它常常快速沖向海面,出水的一瞬間將噴氣囊中的高壓氣體噴出,竄出海面滑翔好遠才重新落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距離虹飛升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終於,在一場風暴中,虹借著風力衝出海面,體內儲氣囊中儲存的氫氣為它提供了浮力,噴氣囊猛地吸氣,瞬間加壓又猛地噴出,提供著源源不斷地推力,虹不斷扭動自己的身體,調整姿態以控制平衡和方向。這些母親從未教過它,卻根植於它的基因中,是龍族與生俱來的天賦,就這樣,虹完成了飛升。

飛升成功後,虹一路向北飛去,母親告訴它,在北方,有個大湖,它和父親當年就是在那的上空相遇。虹的父親擊敗對手後,幾乎耗盡了體內儲存的氫氣,只得降落到那個湖中,傳說,那個大湖湖底通往遙遠的北方海洋。從那以後,母親就再未見過父親。幾百年前離開虹時,母親說它要去找虹的父親。虹想,也許在那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和其它同類呢?

途中,虹特地繞了點路,來到了十年前曾經擱淺的海灘上空。它很感激那些救過自己的小生靈,特別是那個少年,虹希望能在遠行前再見見他。但從空中俯視,觸目所及之處只有斷壁殘垣,荒無人煙,看來那些小生靈早已離開了這裡。虹不清楚他們遭遇了什麼,它只知道,雖然這些小生靈的種族已經主宰了陸地世界,但他們內部也常起紛爭。儘管不可能像龍族個體間的爭鬥那樣翻雲覆雨,但他們的衝突常常牽連數不清的個體,殘酷程度比起龍族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失望之下,虹繼續向北飛行,逐漸深入大陸。慢慢的空氣越來越冷,為了避免在高空中身體結冰,增加負重,虹鑽出雲層,降低了飛行高度。視野中的陸地已經被白雪覆蓋,遠處的山脊上,一列小黑點正在緩緩移動。為了適應深海和雲層的環境,龍的視力絕佳,虹發現這是一小隊陸地生靈。他們衣衫襤褸,凍得瑟瑟發抖,其中幾個明顯帶傷,在風雪中掙扎著前進。很快,另一隊陸地生靈追了上來,追擊方的數量和武器都明顯佔優,短暫的戰鬥後,被追擊的一方倒下了數人,陷入了包圍。餘下的倖存者雖然彈盡糧絕,但卻不打算束手就擒,仍然拚死抵抗。他們的首領抬頭看了看天,也許是最後一眼了,他早已準備好了迎接死亡。

虹並不想介入這些陸地生靈的戰爭,正準備升高離去,但透過雲層,它看到了那個抬頭的首領的臉。是他!雖然十年過去,他已經長大,滿面風霜和傷痕,但虹還是一眼認出,他就是當年往自己頭上淋水的少年,那個像母親一樣安撫了自己,讓自己信賴的小生靈。

唐咸通(860~873年)末,舒州刺史孔威進龍骨一具,因有表錄其事狀云:州之桐城縣善政鄉百姓胡舉,有青龍斗死於庭中。時四月,尚有繭箔在庭,忽雲雷暴起,聞雲中擊觸聲,血如釃雨,灑繭箔上;血不汙箔,漸旋結聚,可拾置掌上,須臾,令人冷痛入骨。初,龍拖尾及地,繞一泔桶,即騰身入雲,及雨,悉是泔也。龍既死,剖之,喉中有大瘡。凡長十餘丈,身尾相半,尾本褊薄,鱗鬣皆魚,唯有須長二丈,其足有赤膜翳之,雙角各長二丈,其腹光白齟齬。時遣大雲倉使督而送州,以肉重不能全舉,乃剸之為數十段,載之赴官。

——賈緯《唐年補錄》

自從日本人來了後,村民們安寧祥和的生活就被打破了。各家各戶用來越冬的糧食被一掃而光。這年冬天,二娃的老母親實在扛不住餓,卻不願吃一家老小僅剩的一點口糧,跑到後山上了吊。二娃還來不及安葬老人,就被日本人綁走了,他們搜出了二娃母親寧願死都不肯動的糧食,說二娃家偷藏糧食,必須到礦上做苦工。然而,二娃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尚文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他從城裡的學校念書歸來,看見村口大樹下圍著一群人。在人群外他看到了村長,正悄悄抹淚。

尚文走上去問道:「叔,我回來了,這是怎麼啦?」

村長一看是尚文,吃了一驚,慌慌張張地拉著尚文:「走,尚文,別看了,難得回來了,快去叔家裡坐坐。」

尚文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拚命擠進人群,只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綁在樹上,一個日本軍官用槍頂著他的頭:「你還有哪些反滿抗日的同黨,趕快交代,否則,今天就斃了你!」

那人吃力地抬起頭,一口啐在了軍官臉上。

「爹!」尚文心中一驚,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聲,幸好及時被身後的村長死死捂住了嘴,身旁的幾個年輕人見勢不妙,也合力架住了他。

「孩子,你不能去!快跑吧,村裡不能待了,別讓你爹白死!」村長老淚縱橫,和幾個年輕人一起將尚文拖走。遠遠地,尚文聽到一聲槍響。從此以後,尚文背井離鄉,加入了游擊隊,在林海雪原中與侵略者周旋、作戰。

「哞……」一聲似曾相識的長鳴劃破天地間的寂靜,預料中的死亡並沒有到來。尚文看到雲層中鑽出一個龐然大物,長長的蛇狀身體,與鷹相似的利爪,金光閃閃的鱗甲,是龍!

自己兒時在海邊見過一條奄奄一息的龍,不但給它淋了水,還有幸撫摸過它。在城裡的學校中,他曾跟老師講過這段奇遇,但老師卻說龍只是由混合了多種動物特徵的原始圖騰演化而來的神話生物,根本不可能真實存在,還奉勸他不要在新式學堂里宣揚這種迷信。這一刻,他不但再次見到了龍,而且這條龍比小時候見過的那條更大,盤旋在空中,吞雲吐霧,威風凜凜。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圍捕游擊隊的日本人都放下了武器,有些人嚇得哆哆嗦嗦地下跪,倒頭就拜。

巨龍挾著狂風頃刻間席捲而來,聲聲慘叫中,那些日本人或被卷到空中拋下,或被龍尾掃飛,有幾個膽大的士兵負隅頑抗,但子彈打在龍身上只是迸出一點火星,毫無作用。很快日軍便死的死,傷的傷,破碎的武器散落各處,一片狼藉。

天邊,兩架日軍飛機向這邊飛來。糟了!如果被他們發現這裡的情況,肯定會把日軍大部隊引來的。尚文顧不得再細看這條關鍵時刻從天而降,救了他們一命的龍,一把拉起受傷的同伴,大喊一聲「快走!」,恍惚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對同伴說的,還是對龍說的。天空中的龍回頭看了他一眼,讓尚文感到莫名的熟悉,恍若與當年那條擱淺的龍久別重逢。

日軍飛機很快發現了異常,它們盤旋著與虹在空中對峙。飛行員心中直打鼓:這是什麼怪物?地面部隊全軍覆沒!透過舷窗,飛行員能看清對面巨獸的森森利齒,燈籠大的眼睛,想到地面部隊的慘狀,恐懼壓抑不住地從心底升起,調轉方向,撤吧。

兩架飛機朝兩個方向分頭逃離。虹雖然沒見過這種奇怪的飛行物,但很快就明白,絕不能放走它們,否則地面那個幫助過的自己少年還會有危險。它怒吼一聲,追上了一架,用自己的身軀纏住機身,費了一番功夫後,咬斷了機翼,飛機拖著一道黑煙,墜向地面。而這時另一架飛機已經逃遠,再追也來不及了。虹猶豫了一下,但很快作出了冒險的決定,隨著一聲雷鳴般的嘯聲,虹的口中一條巨大的火龍噴涌而出。

快了,快了!虹在空中瘋狂地扭動著身體,龍鬚舞動,鱗甲皆張,但頭部始終保持著一個方向,拚命加壓將體內的氫氣源源不斷地噴出。天空瞬間被火龍染成了血紅色,火光照耀在虹的鱗甲上,熠熠生輝。終於,縱貫天空的火龍追上了逃跑的飛機,高溫融化了飛機的鋼鐵外殼,一陣劇烈的爆炸後,飛機在空中化為一朵絢麗的火花。

虹最後看了一眼遠處地面上目瞪口呆的人們,他們安全了。火龍消散,但體內的氫氣所剩無幾,已經不足以讓自己龐大的身軀浮在空中,它順著風向,向遠方飄去。虹知道,它撐不到目的地了。

父親,未曾謀面的父親,母親找到它了么,它也和自己一樣么?

夕陽最後一絲餘暉散去,天黑了。我活動了下僵直的脖子,如同大夢初醒。外公向來治學嚴謹,龍是否是生物史上真實存在過的物種?他親筆記錄,親眼所見的兩次見龍經歷是否可信?我突然有些理解了外公那些讓人不解的人生抉擇,筆記本第一頁外公用力寫下的文字,是他一生的心愿,為了完成這個心愿,他拋卻了名利,放棄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他要找到那條龍,確認它仍然無拘無束地生存在這片天地中。

在凝聚外公畢生心血的筆記本中,除了搜集古往今來的見龍記載,還記錄了他前往這些歷史上曾經出現過龍的地方考察的經歷。更重要的是,他根據自己的考察和研究,大膽推斷了龍的種類,在生物進化史中所處的環節,它大致的生活習性,乃至它的飛行原理。這些推論,幾乎完美地解釋了古籍中關於龍的許多看似荒誕的記載。遺憾的是,外公後半生走遍天南海北,卻再也沒見到一條龍。

筆記本最後,一張發黃的紙片掉了出來,是一張老剪報。

「本埠河北葦塘內日前發現龍骨,旋經第六警察分署,載往河北西海關前陳列供眾觀覽,消息傳播,無不以先睹為快,熙熙攘攘,絡繹載道,一時引為奇談。以其肌肉腐爛,僅遺骨骸,究是龍骨否,議論紛紜,莫衷一是。茲聞本埠水產高級中學校教授,日昨前往參觀,判明確系蛟類。以今夏降雨過量,溯流入河,擱淺葦塘泥中,因而涸斃者雲。」

——《盛京時報》1934年8月14日

無論從時間、路線還是最終墜落的地點來看,《盛京時報》所描述的殘骸都很有可能就是那條救下外公的龍,但外公始終沒有放棄微弱的希望,為此耗盡了半生的時光。合上筆記本,眼淚不知不覺滴落,人的一生,總需要迷上些什麼,我想,外公未盡的心愿,就讓我來完成吧。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腦洞故事板 的精彩文章:

小龍蝦的花樣吃法

TAG:腦洞故事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