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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飄搖的拼多多

黃崢也許從來沒有預料到,曾經風光無限、號稱「3億人都在用」的拼多多,就這樣陷入了輿論的汪洋大海。

就在7月26日,拼多多以每股19美元的價格正式登陸納斯達克。上市當天拼多多開盤報價26.5美元,比之前IPO定價上漲39.47%,盤中一度創下27.45美元的高價,市值超過300億美元(約人民幣2038億元)。而作為創始人、董事長兼CEO的黃錚則占股46.8%,以138.5億美元的身家超過了劉強東,成為國內80後首富,一時間風光無限。

名校畢業、留學美國、加入Google、返回中國、離職創業、挑戰巨頭(淘寶、京東)、美股上市、財富暴增——如果沒有後來這一個星期的風雲變幻,這簡直是一個完美的霸道總裁創業勵志劇本。而現在,讓這位霸道總裁焦頭爛額的,正是他引以為傲的作品——拼多多。

一、異軍突起

曾幾何時,我們都以為國內電商市場將會是淘寶和京東雙雄爭霸,並強者恆強、贏家通吃。

淘寶幾乎是全球範圍內除亞馬遜以外規模最龐大的電商平台,是阿里帝國版圖中最重要的一塊陣地,也是輕資產電商的極致,其背後還潛伏著螞蟻金服這樣的新興金融龐然大物,幾乎所有的關鍵財務指標都是行業標杆,其創造的「雙11」購物節更是在全國形成了一個現象級文化,每年「雙11」成交額令人瞠目結舌。

京東則走了一條與淘寶完全不同的道路。與淘寶的純中間商模式不同,這家以3C電子產品起家的電商選擇「京東自營」和「京東物流」作為核心競爭力,在騰訊、高瓴資本等盟友的支持下,不惜重金打造自營貨物渠道,整合供應鏈模式,形成了「品質」「快速送達」的商業標籤,成為了電商領域重資產模式的另一種極致。

兩家巨頭幾乎佔據了國內電商市場的絕大部分市場份額,而唯品會、網易嚴選、聚美優品等其他電商分享剩下的市場份額。

拼多多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異軍突起的,硬是從眾多對手的圍剿中找到了自己的天時、地利、人和,殺出一條血路。

所謂天時,在拼多多創立的2015年,國內PC端的流量已經接近飽和,而得益於4G普及,移動端呈現爆炸性增長。拼多多很聰明避開了兩大巨頭壟斷的PC端,選擇移動端作為發力點。

所謂地利,在當時還是一片處女地的4G移動端,拼多多依託於騰訊系的社交軟體,以「社交電商」的模式切入當時巨頭們尚未來得及瓜分的市場空白。

所謂人和,拼多多很聰明地洞察了在一二線城市底層、廣大的三四五線城市和農村,這數億人口儘管收入不高,但數量龐大,一樣有改善型消費的需求,且主要敏感點是價格而非品牌;而東部沿海發達省份最不缺的就是強大的山寨能力和價格低廉的商品。兩者之間簡直是天作之合。

這也成為了拼多多日後崛起的關鍵,也是敢於向資本市場吶喊「3億人都在用拼多多」的底氣所在。

二、騰訊的野望

我們都知道,曾經互聯網的三大巨頭是BAT。

我們也知道,隨著百度公司戰略失誤,連續陷入莆田系醫療廣告和競價排名的醜聞,雖然有傳奇職業經理人陸奇的救火,但已被AT遠遠甩在身後。

我們還知道,當今的互聯網領域已經形成了阿里陣營和騰訊陣營,雙方在電商、金融、社交、文娛、健康、體育、雲計算、人工智慧等領域全面激戰。

阿里擅長電商,騰訊擅長社交,雙方無時無刻不在想往對方的核心市場插上一腳。所以才有了阿里持股新浪微博、陌陌,以及一直在嘗試社交化的支付寶,試圖在QQ和微信的虎口邊奪食。而騰訊這邊,則在張磊的撮合下,放棄做得很雞肋的拍拍網、易迅網,轉而與京東一拍即合,騰訊方提供社交流量介面,京東方負責供應鏈、物流、倉儲、品牌建設,共同對抗阿里。

值得一提的是,「媒人」張磊所領銜的高瓴資本,恰恰都是騰訊和京東的股東。

京東已經做得足夠好,在淘寶先發優勢的巨大壓力下,京東歷年增長速度都超越了淘寶,已經在零售電商領域佔據了16%的市場份額,坐穩了市場第二把交椅。然而,恐怖的淘寶(天貓)卻佔據了近60%,在京東面前,宛如一座大山。

騰訊當然不甘心,僅憑京東在電商領域對抗淘寶是遠遠不夠的,何況阿里陣營還有一個蘇寧正在摩拳擦掌。騰訊需要在電商領域找到第二個爆點,拼多多就是其中一個布局成功的例子。

得益於騰訊在社交媒體領域近乎統治的地位,它幾乎壟斷了國內的社交流量。時至今日,你的即時通訊根本無法繞開QQ、微信。正因如此,強如淘寶要想在社交媒體上獲取流量,也得通過淘寶令這種彎彎繞的操作方式,仰仗騰訊的鼻息。

在騰訊提供充足的炮彈(流量)後,拼多多可以肆無忌憚地在QQ、微信上發布促銷信息和鏈接,通過「兩人成團」等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創意營銷方式,以及洞察人心的朋友圈廣告文案,將病毒式營銷發揮得淋漓盡致,使每一個參與團購的用戶都成為了拼多多的銷售節點。QQ和微信延伸到哪裡,拼多多的廣告就打到哪裡。

也許對於生活在發達城市的高等收入人群和中產人群而言,經歷淘寶、京東等一流電商熏陶過的消費者一眼就能識破拼多多的套路和無數山寨貨;可是對於廣大中低收入人群而言,拼多多的低價策略就很有吸引力了。

農村包圍城市,我想這也許就是拼多多最根本的戰略。

三、至暗時刻

一個公共形象,享受了光環,就要經得起挑剔的目光。明星如是,企業亦如是。

電商界的黑馬拼多多成功地搶鏡眾多電商前輩並高調宣布赴美上市之際,就是社會各界拿著放大鏡挑刺的開始,也是這次輿論風波的起點。

——最初的炮火來源於微博段子手,各種調侃拼多多山寨假貨的段子在微博上引起熱議,隨即傳播至各大社交平台,引髮網民踴躍參與;

——形成熱點後,各大媒體及自媒體跟進,起底拼多多的發家史,挖掘拼多多上的山寨品牌底細,和已經被公關掉的拖欠供應商款項的醜聞。

——深受山寨之害的主機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創維集團首先發炮聲討,其他品牌如康佳等相繼表態跟進;

——輿論風波刮到了資本市場,在美上市僅僅5天,拼多多的股價一路下滑,甚至盤中一度跌破發行價,股東權益岌岌可危;

——雪上加霜的是,美國六家律師事務所宣布代表投資者們開展對拼多多的集體訴訟,理由是拼多多涉嫌欺詐誤導投資者,導致投資者購買股票並遭受損失,如果敗訴,極有可能面臨巨額罰金;

——洶湧的輿論終於倒逼監管部門出手,上海市、區兩級監管部門以及新成立的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先後約談,要求拼多多嚴格履行主體責任,加強對入駐平台經營者及商品的管理和審核,積極配合各地各級市場監管部門檢查,維護公平競爭秩序。

縱觀這次輿論風波,真可謂是環環相扣,步步緊逼,甚至可以說,幾乎每一步都打在拼多多的軟肋上,每一波指責都帶著真憑實據。藉助互聯網社交媒體的傳播,瞬間就擊垮了拼多多3年來積累的人設,牢牢地貼上了「山寨」「假貨」的標籤。

黃錚曾經公開怒斥拼多多遭遇了有組織的黑公關,懸賞100萬元,並向公安機關報案。也許,可能真的有幕後黑手推波助瀾。然而,無論黑公關是否存在,僅僅一波輿論就能被擊潰,形勢岌岌可危,正好證明了拼多多的商業模式存在著致命缺陷,以及脆弱的根基和冒進策略的失敗。

要知道,當年曾被國家工商總局直接點名、輿論群起而攻之、美股遭遇重大挫折的淘寶,在墨西哥灣捅出驚天簍子、被處以史上最重罰單的BP石油,他們面臨的困境和拼多多一樣糟糕。然而,正是靠著正確的商業模式和深厚的市場基礎,硬是扛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

畢竟,只有內功深厚、佛法精湛的掃地僧,才能一眼看穿鳩摩智的虛實,扛住了北喬峰、南慕容的聯手攻擊,度化了蕭遠山、慕容博兩大絕頂高手,鎮住了蠢蠢欲動的武林群雄,平息了方丈醜聞對少林寺的影響。

四、何去何從

黃錚曾說,假貨是社會問題,讓一個三歲不到的公司,承擔一面倒的輿論是不公平的。這話也對,也不對。

毋庸置疑,從法律層面來看,國內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和發達國家還存在差距,對假冒偽劣產品的打擊還存在一定的空白;從市場需求層面上來看,中國還有大量的低收入人群,他們廣泛分布在一線城市和廣大中西部地區,憑他們的收入水平確實無法消費正版商品;甚至,就算是已經表面上實現中產的白領們,也被高昂的房價壓迫得喘不過氣,不得不節衣縮食壓縮消費,拼多多對他們來說一樣具有誘惑力。換言之,假貨的存在,確實具有一定的客觀合理性,只是這次藉助拼多多的輿論風波狠狠地吸引了一波眼球。

然而,商人既要賺錢,更要講究社會責任。山寨和假貨雖然短期內滿足了部分人群的短期需求,但從長期來看,傷害的是市場的公平合理和品牌價值。作為電商平台,其生存的根本就是消費者的信任,每一個平台都有責任有義務為消費者把好質量關,公司年齡不是規避的理由。

不要忘了,十九大報告已經精確地闡明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提升廣大低收入人群的生活質量,讓他們有更多的獲得感,享受更美好的生活,靠山寨和假貨是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拼多多的未來,仍然需要以壯士斷腕、刮骨療毒的勇氣痛下決心解決山寨和假貨問題,重塑市場形象,才能奪回電商市場的陣地,實現他們曾經的目標。

至於說他們能否做到,我個人傾向於能。畢竟,那位名震微軟、締造了華人在北美IT界的神話、在百度岌岌可危之際力挽狂瀾的傳奇職業經理人,正是現任的拼多多獨立董事、薪酬委員會主席。而潛伏在拼多多背後的「流量之王」騰訊,也不會輕易放棄這塊已經佔據好的電商市場。

拼多多的重生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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