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提起蘇軾時，人生已是立秋

斑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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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對於節氣，是有一種別樣的情感在裡面的。

相較於一個外行人來說，我最早對於潑墨山水畫的印象，是從節氣上來的。它們就像一個個樸實無華的構圖元素，又像人生羈旅的一個標尺，它們名字如詩，小寒、立春、驚蟄、清明、立夏、芒種、小暑、立秋、白露、寒露、立冬、大雪……

先人的智慧彷彿在時令里有一種潛移默化的磁場，人與萬物一道沉浮於生長之門，立春未必清明，秋來必降寒露。

01

現代人應對人生中的清明、寒露，大致是不再喜歡講純真的字眼了。

很早以前，就聽同事說起過，如今的我們，每個人都很忙，每天大概會跟十萬人擦肩而過，匆匆一瞥，即是永別。當然，無可厚非，在人群中露出純真的一面，似乎並不利於保護自己，職場亦是如此。於是，很多人，隨著涉世的步履匆忙，已不再期盼別人懂你的言外之意，而是漸漸地學會了欲言又止。

其實，立秋，或者說，整個二十四節氣，更是一種儀式：它讓你在忙碌的生活中審視自己，純真尚在，節氣初始，令行禁止，才是真瀟洒。

大家可能聽說過「一葉知秋」。這個典故出自《淮南子·說山訓》 ：「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這裡的葉子，指的就是梧桐。古人認為梧桐就是智慧樹。

傳說宋朝時，立秋這天，宮人會把栽在盆里的梧桐移到大殿內，等到「立秋」時辰一到，太史官便高喊一聲：「秋來了」。此時，梧桐應聲會落下一兩片葉子，寓為報秋。

立秋這樣的節氣，其實，對於我們而言，它除了具有傳統節氣作用外，更重要的是，它在提醒，我們只是萬物的一份子，要時常保持純真，去發現細微的東西所傳遞給我們的信息，要擅於發現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生活痕迹。

就像川端康成說，凌晨四點，看到海棠花未眠。

所以一件好的玉雕作品，大致都有天時地利人的因素和妙手偶得之的屬性。無論哪一點，都需要一雙擅於發現細微、感受生活妙處的眼睛。

02

蘇軾愛石，眾所周知，但是愛的如此純真的人，卻是少見。

為什麼說蘇軾少見呢？

他的生活狀態，少年得志，中年失寵，晚年顛沛流離，毫不誇張的說，他這一生，從二十歲名動京城之後，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別人都是扶搖直上九重天，他倒好，不是被貶官，就是在被貶官送人頭的路上。

既然人生都已經如此艱難了，但是，他始終沒有忘記他的石頭。

在被貶黃州的時候，他並沒有因為被人污垢後找個小黑屋哭鼻子，而是到任沒多久，身體內純真的洪荒之力就已經按捺不住了，他不僅自己下河撈石頭，而且還用小米餅換取孩子們下河。

當然，作為北宋文學界第一大網紅，他有點不太敬業。

作為粉絲，上至皇帝太后，下至黎民百姓，大家都有獵奇心理，蘇軾被貶來貶去的，難道不應該爆點猛料？

春娘換馬這樣的傳聞早已滿足不了這群炙熱的粉絲。

最先映入粉絲眼中的是蘇軾在定慧院寓遊玩時的一棵梧桐樹，當年流傳於各大青樓酒肆的傳聞差不多應該是這樣，《蘇東坡在皇權的邊緣摩擦，又特么被貶了》 、《蘇東坡深夜宿醉未歸，原來惦記上一棵梧桐樹》 、《蘇東坡今天不吃東坡肉，又去寺院撿了塊石頭》……

當然，為了澄清，蘇軾還是不負眾望，連夜向眾多粉絲髮了一篇《卜運算元》 ：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03

梧桐是蘇軾筆下為數不多的植物，而且，在粉絲眼中，你摸不到偶像的夜晚，你摸著自家院子里的梧桐樹，就能感受到他。

為什麼？難道僅僅是因為今天立秋，梧桐樹是報秋的樹嗎？或者是因為梧桐樹是智慧樹？還是因為蘇軾瘋狂的為梧桐樹打CALL？

其實，這三者都不完全是。

在後世提到深情的植物時，在TOP榜上大概還有三棵植物名列前茅。

歸有光家為他老婆種的枇杷，「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還有一棵是鄧穎超家的海棠，「你不是喜愛海棠花嗎？解放初期你偶然看到這個海棠花盛開的院落，就愛上了海棠花，也就愛上了這個院落，選定這個院落，到這個盛開著海棠花的院落來居住。你住了整整26年，我比你住得還長，到現在已經是38年了。」；

最後才是蘇東坡的松，從妻子王弗去世的第二年起，他就瘋狂的在老家開始種松樹。三年里，他沒有作過一首詩，也沒填過一首詞，而是種上了數千棵松樹。大致是因為「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他覺得老婆孤單了，所以，他才種了這麼多的松樹。

雖然梧桐並未上榜，但是，它卻是更貼近於蘇軾本人的植物。

04

他二十多歲時，像一棵鳳凰在休息的梧桐，連當時的丞相歐陽修都忍不住想要PICK蘇軾，「汝記吾言，三十年後，世上人更不道著我也！」

大概意思就是別看我歐陽修現在佔據各大媒體頭條，用不了三十年，我就被後浪蘇東坡給拍死了，到時候，全都是蘇軾的頭條。

在蘇軾的詩意里，大概所有的梧桐都是「疏桐」。

晚年的他，除了玉石相伴，他已經被人大致被遺忘了，遭遇誣陷、鋃鐺入獄、瀕臨殺頭、降職被貶、食不果腹，這一樁樁一件件恨不得要了你的命，心灰意冷、借酒澆愁，甚至是縱情縱慾都能夠理解，但是，他依舊抬起頭，即使親人都已離去，家中只剩自己，他還要把喜愛的玉石捂出詩意來。

他年少成名時，連喝口水都有人送茶來；他聲名狼藉時，連喝口水都硌牙。水還是那碗水，但是，送茶的人太少了，扔石頭的人卻多了。然而，他所到之處，詩意依舊泛濫，鮮花依舊盛開、清風依舊溫柔，石頭還是那塊石頭，不過，梧桐卻也不再是那隻渴望有鳳凰落下的梧桐了。

他說梧桐的時候，他說自己幽人獨往，他說縹緲是孤鴻影。他寂寞了，但也沒有選擇傷害別人。

他唯一扯下老臉讓別人幫忙的，還是自己的石頭。他為了一塊雪浪石，讓人從曲陽運來漢白玉，讓匠人朋友雕刻出芙蓉盆，只為將那一塊雪浪石安放。

人與萬物，道與純真，對玉石的喜愛，可能道不明也說不盡的根源是對自由奔放、天人合一、孤寂落寞時還能心照不宣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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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第一次提起蘇軾時，是《定風波》，那時的我還在讀書，我從未覺得有如此豁達的人，「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我第二次提起蘇軾時，是《臨江仙》，那時的我大學畢業，面對的是人生的第一次顛沛流離，「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我第三次提起蘇軾時，是另一首《定風波》，那時的我來到北京租了一間房子，稍微有了喘息的機會，「此心安處是吾鄉。」；

如今，我再次提起蘇軾，是《卜運算元》，恰逢立秋，過不了多久，梧桐葉也會凋零吧，但是，不必擔心，這些年的漂泊孤寂，總會被人撿起收拾好。

一葉知秋，一斑窺豹，純真的面對這個複雜的世界，從細微處發現世界的美好，把別人的苟且活成自己的瀟洒。

再次提起蘇軾時，人生已是立秋，走過大雪，小寒已在路上，春天還會遠嗎？

讓傳承成為經典，

讓創造沉澱真誠。

欲求初心，

必有堅守。

斑馬，斑馬，

黑白朝聖，為你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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