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蝌蚪:童話《一隻螞蟻的似水流年》

我是一隻小小的螞蟻,小時候長得瘦弱,只有腦袋長得大,所以很多人都喊我「大頭」。

我出生在戈壁灘棉花地里,那裡有地窩子、坎兒井,也有狼的嚎叫、馬的嘶鳴。我的父母在十八九歲時就背井離鄉,來到了千里之外的戈壁灘上,他們日夜勞作,開墾荒地、唱革命歌曲、也看樣板戲背語錄。他們那時候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在螞蟻兵團里整天都是一身黃綠色的軍裝,這些軍裝都洗的發白了,他們還在穿,如果幹活時刮破了就縫一下,打個補丁繼續穿。那時候的螞蟻不講究,在艱苦的條件下從來不說苦。

我父母是在螞蟻兵團之間搞文藝聯歡的時候認識的,那時我的父親已經是兵團排長了,而母親是一名小學數學教師。在很多人眼裡他們兩個一文一武、天下絕配。沒多久他倆就結婚了,婚後將借來的臉盆、鍋碗、凳椅一些撐場面的傢具都還回去了,在土塊搭建起來的平房裡只剩下一張用條凳和長木板拼起來的床。

那時我的父母一個月只有十幾元前的工資,除去寄回老家奶奶的贍養費後就所剩無幾了。他們一點點省、從牙縫裡省、從穿著上省、從燃料上省,一年過後用省下來的錢買了木料,自己打傢具,雖說傢具打得有些醜陋,但一樣放衣服、盛碗筷。那一年的十月,母親生下了我。母親在醫院裡四天四夜才生下的我,那時醫療水平落後,但沒有哪一隻螞蟻醫生放棄我,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得以出生,最終才有了我這隻文曲星下凡的螞蟻。

三個月後,還沒斷奶,母親就要去上班了,我就被母親寄放在當地一隻螞蟻大娘的家裡,並按照當地的習俗,對我進行了割禮。這是在我長大後父親告訴我的,割禮的疼痛我似乎忘記了,但在一些書本上,我了解到這是最簡陋的醫術。還好,托耶穌的福,我沒有被感染,又一次逃離的死神。

父親在螞蟻兵團表現優秀,在我三歲的時候已經是螞蟻兵團的營長了,母親也從學校調任到一家蟻國的國有企業做了主辦會計。父母沒有時間照顧我,更沒有時間趕到十多里外的螞蟻大娘家看望我。於是在我虛三歲的時候母親將我送回了千里之外的東城,由奶奶撫養。

懵懵懂懂之中,我開始記事了,儘管我的夢中還經常出現母親和父親的身影。奶奶帶著我,在東城這片土地上一年又一年、寒來暑往。一條條河道,一片片菜地、我就在河道和菜地之間跟隨著奶奶。奶奶幹完了生產隊的活,還要種自己的地。每到夏季,自留田裡的空心菜、韭菜、莧菜、長豆、茄子、黃瓜、西紅柿、辣椒長勢迅猛。那時大米是定量的,菜管夠。每次奶奶總會在自留田裡採摘新鮮的菜蔬去河邊清洗,那時的小河清凌凌的,可以照見自己的臉,通過和河水的照面,我發現自己臉上竟然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那時有酒窩可是帥的體現啊。我和奶奶蹲在河埠頭,我看著奶奶洗菜,洗完菜,奶奶總要在河邊水下的石頭上摸上一碗螺螄,剪去屁股清洗乾淨一起帶回去,有時候也用竹籃打撈一些小蝦帶回去。

晚飯時分,我和奶奶吮吸著炒螺螄,吃著蒸茄子、或者加上幾筷子空心菜、莧菜等,那時這些菜蔬一燒就爛,真是好吃,現在再也吃不到這樣美味的菜蔬了。

那些年,我很瘦弱,由於戶口不在東城,所以很多人都喊我「黑人」。但是由於我的腦袋大,東城的西園村的人們依舊喊我「大頭」。

俗話說「大頭大頭,下雨不愁」,可我偏偏不喜歡下雨。下了雨、槐花就要落了、屋子就會漏雨。但是在奶奶的呵護下,我依舊有槐花餅吃,有烤紅薯吃,還有晚上一個個翻來覆去也聽不厭謎語和故事。

在西園村的日子裡,我害怕穿著白大褂拿著針筒的螞蟻,但是對於他們分給我們小螞蟻吃的寶塔糖卻是非常喜歡,寶塔糖也許是我今生吃到的最甜的糖了。

虛六歲那年,是我一輩子都需要銘記的。那一年母親和姨媽來東城要接我回千里之外的一個叫做莎城的地方,我死活都不肯去,但是沒辦法,母親的決定誰也改變不了,我又來到了我的出生地。在這裡我上了小學,這時父親已經是莎城的建設銀行行長了,母親依舊在原單位。我們也從簡陋的平房搬進了一座古堡樣式的房子里,到了晚上尖頂的天窗上就會有一輪月亮潛進來,可以看到閃閃的星星。

我在這裡認識了許多叫做麥麥提的螞蟻和古麗的螞蟻,他們都是我的同學,他們有著高高的鼻樑、深邃的大眼睛。女生扎了很多條小辮,男生們口袋裡總裝著一把羊拐子。我經常去買買提家或者古麗家中玩耍,他們家中大都有院子,種著葡萄、養著雞、兔、羊等。有些人家也養著毛驢、騾子和馬,這些都是用來作為運輸使用的,和我們螞蟻有著心靈感應,你對它們好,它們也懂你的心思。

這樣美好的時光持續了幾年,突然有一年有一小撮從境外流竄而來的白蟻鼓動一些當地的螞蟻們,說要建立一個螞蟻帝國,他們專門欺負我們這些從東城來的螞蟻,說是要將我們趕出莎城。我的父母為了我的安全考慮,所以在一年的春天先由父親送我回到東城的外婆家,後來又去了奶奶家。然後父親又返回莎車,過了兩年父親和母親辭去了莎城的一切職務回到東城。

父母回來時,我已經十三歲了,已是一個大小伙了。我不太愛學習,總是喜歡在田間地頭上跑,總愛躺在桑樹林里,總是捧著一本本小人書翻來覆去的看,總是沉迷於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中,沒有什麼理想,也沒有什麼打算,整天渾渾噩噩的。

一晃就到了工作的年齡,此時的我和同齡的螞蟻們一樣,也關心起房子、票子、車子,和其他螞蟻一起經歷了蟻征地、蟻拆遷、蟻房改、蟻教改、蟻醫改、蟻轉制、蟻併購、蟻下崗、蟻失業、蟻再就業等等。

而今我頭上的兩根觸角已經花白,也不靈敏了。我依舊瘦弱,依舊頭大,所以在工廠里螞蟻兄弟們依舊喊我「大頭」。現在我真的頭大,蟻到中年,父母老了,身體不好;孩子在讀大學,費用挺大的;我的薪水和妻子的薪水都很微薄,只能維持正常的開銷。我就想著我不是文曲星下凡嗎,何不用手中的筆來挖掘那塊深埋的黃金呢?於是,說干就干,一發不可收拾。但是在高樓林立的蟻國,言論還不是特別開放,一些雜文、詩歌如有明敢詞,就一定會刪除的,寫了也白搭。如果明敢的文章寫得多了,可能會有牢獄之災的。所以,出於保護自己和本著對家人負責的態度,我轉而寫童話了。

童話雖然表現力相比於雜文不是那麼強勢,但是寫童話風險小,收益也還可以。說不準等我死後,我的童話里會有某幾篇入選了學校的課本,我也一定會地下有知的。

蟻生何求,不求榮華富貴,但求一顆良心。在蟻國,曾經有一位宰相說過;講真話,是蟻生堅持的原則。這也許就是我今後寫作的原則吧。

半生的時光匆匆而過,從渾渾噩噩中醒來雖然有些晚,但文曲星的下凡註定是要為蟻國的民眾喊,為蟻國的民眾呼,這是一隻覺醒了的螞蟻的責任也是他的光榮使命。無論如何,不管你喊不喊我「大頭」,我的頭已經很大了,很多頭大的事情我也許無力解決,那就讓它們進入我的童話,進入我的詩。

《一隻螞蟻的歷程》

一隻小螞蟻的心

可以裝下整個戈壁,和

一望無際的棉花田

卻裝不下荷塘里

一個小小的污點

可以裝下桑林成片成片的童年,和

麥餅中香甜的時光

卻裝不下高壓線下

那些破碎的青磚

現在,我在文字中回鄉

一頭在西域

一頭在江南

2018-8-6

201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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