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看似十分粗疏的篆刻作品,它的妙處在哪兒?
高鳳翰這位篆刻家,初學篆刻者並不熟悉,但他卻是「四鳳八怪派」的領軍人物,其實「四鳳八怪」一派也常常不為人重視,但這一派是徽宗印人的重要一個分支,重慶出版集團出的「印風」系列徽宗一冊列出的「徽宗」大致如下:
徽宗包括:(1)程邃、石濤一路;(2)「四鳳八怪派」的四鳳(四個名字里有鳳的篆刻家)和八怪(揚州八怪);(3)巴慰祖、胡唐一路的徽派印人;(4)鄧石如、吳讓之、徐三庚一路的「鄧派」(即「印從書出」理論之後的徽派)。所謂的「四風八怪」印風,基本走的是「老丑精雄」一路,這種風格為石濤所提倡,也出自石濤的詩:「書畫圖章本一體,精雄老丑貴傳神,秦漢相形新出古,今人作意古從新。」這當然是審美風格的個性追求,也由此形成了一種重要的篆刻風格。
(高鳳翰紀念館)
這種風格,既不是漢印的平方正直,也不合古璽印稚拙爛漫,更不合後世元朱文工穩風格的極度工藝水準,這是一種與「揚州八怪」(高雖不在八怪之內,書畫印風格卻是一致的)書畫風格相符的文人雅逸篆刻風格,篆刻初學者往往對這一路印人的作品並不甚關注,但這一路的印作中,也常常在不經意間有上佳作品。今天我們就來看高鳳翰的一方作品,就是下面這一方:
(高鳳翰和他的「丁巳殘人」)
1、這方印的來歷。高鳳翰出身書香世家,童年時代即從家中藏書所學甚多,後又受當地名儒李世錫指教,從此奠定了國學基礎,雍正初年,他應「賢良方正」科得官,成為歙縣縣丞,後又署績溪知縣,1737年(乾隆二年,舊曆丁巳年),這一年高鳳翰55歲,因上司(即盧見曾)鹽業官司牽連而罷官入獄,高鳳翰本性愛好書畫篆刻,經常親手銘硯,右手素有風痹,在獄中受盡折磨之後,最終導致右手殘廢。出獄之後,高鳳翰只好改用左手寫字、篆刻、作畫,自號「丁巳殘人」,同時刻了這方印,經常鈐蓋在自己的書畫作品之上,成為他晚年最經常用的私印。
(高鳳翰的字與畫中的印作)
2、這方印里的文學性。這方印,高鳳翰將四個字中的「殘」字加大了佔地位置,這本來是字本身字形決定的,但高鳳翰將「殘」字額外擴大,在印面中格外突出,其他三字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殘」字,顯示出的是高鳳翰殘疾之後的不甘心事,高鳳翰性格豪邁不羈,精書、畫、印、硯銘藝術,工詩,尤嗜硯,藏硯過千,皆自為銘詞手鐫之。這樣一個詩書畫印精通的風流人物,卻最終卻落了個半生殘疾,其中艱辛,非親身經歷不可得知。刻此印時,他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化作了一腔憤懣和不盡傷心與無奈。一方印里,飽含了全部的情懷。我們知道,篆刻之所以成為一門藝術,跟其他藝術門類是一樣的,最終是要反映一個人的精神情懷,這也正是篆刻的魅力所在。
(耿耿不甘的殘字)
3、章法上的呼應與疏密。這方印,粗看十分粗疏,一派亂頭粗服,幾乎沒有任何雅緻姿態,像是隨手亂刻而成,但如細細品味,這方印在章法上卻無一不是用心之處。
(佔地空間的布置)
除了殘字,這方印對角的「巳」字也拉高放大,較「丁」字要高一些,由此構成了對角呼應,這方印中的四字,如果按照自然的疏密安排,當是「三疏一密」的安排,但是高鳳翰卻額外做了經營,章法上做成了對角呼應,如上圖色塊所示。除了空間上的對角呼應之外,其實還有疏密的考慮,如圖:
(疏密與文字上的呼應)
「丁」字小篆左右兩筆已被作者收束,成了接近簡化字「丁」字的字形,於是印面形成了兩塊留紅,而左下角的「人」在字形上形成了大塊的留紅,其留紅配重正與丁字處的留紅呼應。「殘」字的繁密是天然的,為了與之呼應,「巳」字經過處理,專以佔滿右下角空間為字形追求作了圓轉曲筆,且「巳」字末筆與「殘」字的左部也各自處理成濃重的字畫,形成了白的呼應。
看似粗疏的一方印,實則憨厚、敦樸,內在細節中,越琢磨就越能發現其中的精巧,一方印,越往深處學習,越能體會更多的雅趣與內蘊。很多初學者在學習前人的作品時,經常會遇到這種情況,某方印,某幅字的風格常常是自己根本不欣賞,甚至是與自己的審美相互衝突的,於是便撂開不管或者完全抵制甚至一味地詆毀,將自己不喜的風格視作一錢不值,這是初學者應當避免的學習態度。
(【布丁讀印】之15,部分圖片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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