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女生感謝貧窮引發爭議，而真正的貧窮是怎樣？如何影響人？

以707分考入北大的18歲女孩王心怡，寫下《感謝貧窮》一文，將「貧窮」這個概念，拋入社會公眾的討論空間。有人認為，貧窮和苦難對於人生而言，是有價值的；也有人認為，「感謝貧窮」是糊塗雞湯，而貧窮本身是不值得讚美的。

我們在人物上發出徵集：你是否經歷過貧窮，貧窮給你帶來了什麼，是遺產還是桎梏？我們看過這些徵集來的故事，才發現「貧窮」不是輕飄飄的僅供人討論的話題，而是很多人經歷過的切膚體驗，是很多不同味道的人生。而為了改變生活的境遇，很多人都在結結實實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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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視覺中國

你經歷過「貧窮」嗎？

那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匿名

24歲，互聯網運營

拼多多的上市讓我知道，原來我還不算貧窮，甚至可稱得上富有了。但生活在一線城市，每個月拿著不過萬的薪資，看不見漲幅，刨開租房水電吃穿，一個月結餘所剩無幾。但凡有點想買的東西，畏手畏腳；但凡想到生場大病，全家無力支撐。大概貧窮給人的第一觀感，就是無力吧。

@少吃糖

23歲，記者

從小學到大學，每年的貧困補助我都會自覺申請，從沒失手過。中學之前，我沒買過內褲，都是媽媽縫的或者姐姐穿剩的，也從來沒有穿過內衣，媽媽說，別穿那個，那麼貴，還顯得胸大讓人家笑話。

再小的時候，一直穿著斷了底的單鞋，碰上連續幾天下雨，每走一步都有雨水浸到鞋子里，忍了幾天後實在不想再邁出家門，早上臨上學前才開口說鞋底斷了。爸爸翻著滿箱子鄰居送來的舊鞋，翻來翻去竟找不到一雙碼數合適、鞋底沒斷又兩隻都在的。我站在爸爸身邊，看不見他的臉，只看到他低頭翻得著急脖子憋得通紅，以為惹他生氣了，趕忙說，沒事爸我還穿那雙吧…… 我至今仍清晰記得，說完這句話，爸爸翻動的動作越來越劇烈，他低著頭，兩滴豆大的淚珠落在破舊的鞋子上。我有些疑惑又開著玩笑地問他：「爸，你這是哭了么？」 那天怎麼出的門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沒過幾天媽媽就趕集給我買了一雙小花鞋，為了能穿久一些，媽媽特意買大了一號，那是我童年時期穿的最好看的一雙鞋。

@豆沙包

23歲，研究生在讀

大二暑假，我陪在火鍋店打工的媽媽回家，她跟我說「實在不行，我就去賣血或者賣腎供你們三個讀書，反正我有兩個腎」。

@小黃人

27歲，教師

家在農村，父母為了讓我考大學，初中開始就讓我到縣城讀書。於是扛著家裡的米到學校，為了換取一個學期的飯票。有一次錢包丟了，裡面裝著300塊，那是我一個月的伙食費。兜里就剩下10塊錢，渴了喝自來水，餓了就買兩個饅頭，一天就吃一餐，硬是撐著過了一個星期才敢和家裡說。

@一個奮鬥中的農村青年

21歲，大三學生

我記得小時候家裡每頓吃飯都只有兩碟小小的菜，經常是一不留神，菜就被夾光了。我小時候特別懂事，經常不敢去夾菜，只想著把菜都留給工作的父母，他們要多吃點。有時候飯不夠了，我也假裝自己不想吃，然後就說自己吃飽了，父親就說，一個男孩子吃這麼點東西。其實我是餓的。

@匿名

24歲，財務

大學時辦理助學貸款，特意教了我母親怎麼寫她自己的名字，因為需要共同擔保人簽字，到了現場我母親還是很抗拒簽字這個她不熟悉的操作，用乞求的眼神望著我，最後還是我偷偷幫她簽的。

@阿園

26歲，編輯

上高中時父親沉迷賭博，欠下高利貸，和媽媽離婚了，但媽媽是傳統女人，也為了別人不騷擾到我，將火鍋店的全部營業收入拿去幫父親還債，放貸的人大概看我們也可憐，最後只收了欠款，沒要利息，這筆錢直到我大學畢業才還清。我和談了7年的男友說好畢業以後就結婚的，結果為了這件事分手。直到現在我還是自卑，也懼怕戀愛和婚姻，大概需要很久才能治癒了。

@曉瑞

20歲，學生

有一年我媽讓我和我外婆坐火車去昆明找在那裡打工的她，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特別想吃火車上的盒飯，20元一份，外婆說她沒錢，我就說那就算了吧，結果服務員很不耐煩地說都已經盛好了，怎麼能不要，外婆說她真的沒錢，坐我們對面的叔叔看不下去了就出錢幫我買了一份，我覺得很難吃，也很丟臉。

@丸子

34歲，記者

貧窮是相對的，在大城市中，收入不算是最低的，生活條件也不是最差的。但是我仍然時常感到貧窮。這種自卑感來自於同學、朋友多數都比自己「混」得好，也來自於作為一個小人物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無權無錢無勢，一旦遇到意外事件，就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bobo

29歲，保密

我出生於1989年，至今三十歲，正好是見證深圳經濟騰飛的一代。小的時候，深圳本地人都管我們叫「外地仔」。也是只有在那個時候的深圳，初中文化的父親和小學一年級文化的母親才能在九十年代初，作為外地人，憑著包工頭和小賣部老闆娘的身份，賺取了上百萬的存款，但不出幾年他們就破產了。可憐的時候，我母親到菜市場撿菜攤底下的爛菜葉給我們兄妹幾個吃。

@匿名

41歲，室內設計師

小時候，夏天冬天只有兩件替換的衣服，有一年衣服太小了，露出肚臍，被老師罵我沒家教。初中時兒童節，老師叫大家交2元錢辦晚會，我一個星期的伙食費才3元，所以沒交錢，晚會時老師不讓我（印象中全班只有我一個沒交錢）進教室參與活動，我在教室的窗外，看著同學們唱歌跳舞，羨慕得不得了，卻沒有哭，覺得這是自己的命運。

「貧窮」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麼？

@一寧

28歲，PR

貧窮讓我變得膽小吧，因為弄壞了別人的東西也賠不起，也不敢犯錯，因為那是成本很高的事情。心態也挺悲觀的，一個賭徒爸爸，也算是人為的貧窮吧，我總是對一切事情悲觀又敏感，處於時刻警戒保護自己的狀態。好處的話，同理心強吧，喜歡為別人著想，朋友們都誇我人好。還有一個好處是，我喜歡存錢，會給媽媽單獨建立一個賬戶，只進不出的那種，讓我特別有成就感。

@王漂亮

26歲，新媒體運營

對人特別摳門，很難融入團隊，在人際交往方面非常不自信，沒有自己獨特的觀點和想法，人云亦云，老是幻想著一夜暴富。

@匿名

21歲，學生

永遠有一種虛偽的「大方」，永遠不夠坦蕩，下意識地計算得失，明明正是熱血衝動的年紀總覺得自己是四五十歲斤斤計較的長舌猥瑣的人。但同時，積極來說，貧窮也讓我獨立，不依靠別人，謹慎處理大部分人際關係（雖然根據前半段可以推斷基本沒什麼人際關係）。此外明明沒什麼後顧之憂，還是覺得要為了生計不要去做喜歡的事。

@張小跑

43歲，企業管理人員

可能是過於要強，對子女期望特別高。但改變命運的想法越強烈，工作越難越投入，也越難有成果。不容易接受智力普通的人，人緣一般。

@匿名

23歲，研究生

去超市買東西還是會心算單價。比如買巧克力，這個平均每克0.5元，那個平均每克0.3元，就買那個吧。對錢特別在意，從來不會拾金不昧，很少捐款，做夢都想掙大錢，其實明明已經不缺錢了。周末跟著我媽開車去遠處的超市買便宜幾毛錢的菜，油錢已經遠超買菜的錢了，但就是覺得佔了便宜，就是開心。

@匿名

18歲，大學生

很多事不敢去嘗試，考慮的都是錢。看到高級一點的餐廳，不敢踏進去；做任何一件事，成本成為最主要的考慮因素，很多事因為錢還沒嘗試就放棄了，比如出國留學；遇到喜歡的人，雖然可能只是談談戀愛，但是總在心裡計算一個人穿戴及日常表現出來的家境，害怕未來的另一半和家境我一樣，又感覺自己配不上更好的，在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就想太多。

@寧寧

31歲，傳媒公司老闆

貧窮讓我有野心企圖成為更好、更有錢的人，因此我不斷創業，就是為了改變現狀。

@麋鹿小姐

27歲，金融從業

首先是，深深的、難以擺脫的、暗流洶湧的自卑，不管你外表有多陽光。然後，特別想要賺錢，其實你並不需要錢。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加班，加班讓我充實而穩定，很難享受生活，閑下來反而有更大的焦慮感。

@優醬

20歲，學生

好的方面，大概是知道每一分錢來之不易，尊重和珍惜自己和他人的勞動成果，對勞苦大眾有著設身處地的同情，說白了就是同情自己。至於性格，窮人家的孩子大多謙卑，待人也真誠有禮，然而骨子裡是退讓和疏離的，有時並不是不近人情，只是很多社交活動確實會加重經濟上的負擔。甚至有些恐懼戀愛，一個人很省錢，兩個人就很費錢，尤其是窮過的人，經濟上會非常想要獨立，不願欠別人一絲一毫，越是說我不在乎你的錢，越是因為我們看重錢。

@匿名

24歲，互聯網運營

選擇工作的時候，第一看薪酬，然後看發展。沒有什麼愛好，因為不知道該喜歡些什麼。

@辣辣

27歲，新媒體小編

毀滅性的打擊，飢一頓飽一頓養成了暴飲暴食的習慣、常年胃病發作，性格越來越內向，低谷那一年幾乎和所有朋友斷絕了聯繫，真的是窮啊，誰會和一個窮困潦倒的人一起，每天都是負能量，還是自己慢慢消化，默默努力。貧窮給我帶來的陰影就是總為五斗米折腰吧，因為窮怕了，在選擇事業上總是很急，想急著改變現在的經濟狀態。

@馨月

28歲，市場推廣副總監

主要是精神和性格，來上海讀大學的那一年，差點得抑鬱症，因為從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是有多麼的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以前成績決定一切，出來才發現世界是如此廣闊，你都無從下手。

@Denna

36歲，國企職員

貧窮讓我很敏感，對別人的臉色特別在意。讓我特別自卑，尤其高中，別的女孩漂漂亮亮的時候，我穿的是不合身的的衣服。但我特別感激父母，因為知道掙錢不容易，沒讀書的父母不容易，但是他們供我讀完了研究生碩士。

@在路上

32歲，環保

很簡單，當差一年要初中畢業時老爸老媽給我蓋了豬圈打算讓我將來養豬時，我決定狠學一年考上縣重點，就不用在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了。於是開始了我的真正人生路。事實上我現在也不算富裕，只是不窮了。

@匿名

33歲，高級分析師

堅強和團結讓我們一家人度過了那段緊巴巴的時光。父母教會我們：不乞求施捨，所有我們得到的，都是努力工作得到的回報。雖然我們穿著沒有別人光鮮，但是我們依然要保持體面和尊嚴。我們四姐妹都接受了良好的大學教育，如今都有幸福的生活。這些都要感謝從小的經歷，因為我們一直都很努力。

@bobo

29歲，保密

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初中剛畢業。母親說：「假如我面前只剩下一碗飯了，我絕對不會給我任何一個孩子吃的，我自己會吃完它，吃了，我才有力氣養活他們。」所以貧窮給我的最大影響，應該是理智吧。你能從她身上看到貧窮底下或者說悲慘底下最強烈的求生慾望，這個慾望是富於理智的。

@小圓子

31歲，行政

很小就下地插秧、割稻穀，所以長大之後經歷的事情很少會有覺得苦的；壞處的話不敢結婚算一個吧，因為我覺得婚姻和養小孩的成本太高了，不結婚，才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辭掉現在這份永遠不會變化的工作，做一些值得記住的事。

@丸子

34歲，記者

其實窮也有窮的過法。但是當遇到事情的時候因為沒有錢的無力感會深深地打垮你。當你為了一餐一飯而整日奔忙身心疲憊，卻絲毫不敢停下腳步的時候，那種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和不安全感，才是貧窮帶來的最大壓力。

@楊老師

26歲，教師

窮則思變。在財政捉襟見肘的時候，最想的就是利用手中的資源想想還能幹點什麼。或是努力學習，精進自己的能力，不斷尋求事業上的新方向。對於別人，尤其是自己所愛的人，還是想不遺餘力的給他們最好的，沒有那麼多錢怎麼辦？只能節省自己的一切開支。推掉不必要的聚會，不再光顧便利店，買菜回家做飯，夜跑瘦身抵抗飢餓（因為不吃晚飯了），心裡沒有不舒服，只是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不過，也許我會在某個時刻，為想省掉一顆解暑的冰棍的錢而暗暗心酸吧。

為了擺脫貧窮，你做過哪些努力？

@寧寧

31歲，傳媒公司老闆

每當我賺到錢，我絕不享受它，我會投資在所有可以使我更成功的地方，例如開公司，買車買房。

@蘇小暖

36歲，建築公司職員

為了脫離那個小山村，不想過那種20歲就能看到一輩子的日子，一直北漂，雖然沒能賺大錢，但過得還算舒心，雖然依然貧窮。

@村裡有枝花

29歲，HR

認真生活，好好照顧自己，不敢生大病，不能出意外；認真工作，不偷懶，不鬆懈，不吐槽，不抱怨，不說是非，小心翼翼兢兢業業；好好學習，及時充電。

@匿名

22歲，自由職業

儘可能通過各種關係進入自己所在圈子的頭部平台，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之下稍微突出自己，能鏈接到所在的頭部人脈，通過鏈接產生交流，再經過交流接觸圈外優質頭部平台資源，前期最重要的是人脈和資源的積累，順便提升與圈子匹配的的相應知識儲備，然後，賺錢。

@匿名

36歲，教師

努力讀書，在那個年代，農村娃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就是讀書。

@六六

22歲，助理工程師

基本沒有，因為貧窮帶給我的不自信讓我極大程度地否定了自己，也使我龜縮一角。

@木犀

25歲，無業

連續兩年無雙休的拚命工作，不消費，不社交，忍住不去買喜歡的任何東西，不穿衣打扮，甚至每天吃飯的錢都控制在20塊左右(一線城市)。終於月薪過萬了，但是忽然有一天直接暈倒在路上，足足睡了十幾個小時才醒過來。

@海綿

31歲，公司文員

沒怎麼努力，就是不吃零食不亂花錢，不剁手。

@匿名

22歲，新媒體運營

倒騰化妝品護膚品生意，現在在做公眾號運營，同時也在兼職化驗員（讀的雙學位），還在嘗試給別的公眾號投稿。對那段貧窮時光有多恐懼，就對金錢有多渴望。

@Louise

27歲，媒體

學習互聯網時代必須的很多技能，甚至包括編程，生活有很大改善。再後來可能繼續走這條路還能有更高更多的財富，我卻想通了，覺得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又回歸了最喜歡的行業。

@Denna

36歲，國企職員

從初二開始打暑期工；大學做家教；研究生勤工儉學；特別努力學習。以專業第一成績考取了某知名大學的研究生，拿到了公費名額。如果不是公費，我應該就輟學了。

@fidget

25歲，新媒體文案策劃

打零工，接私活碼字，關注了網上如何賺錢的話題，每天都要看，去看營銷方面的書，堅信不但要賺錢，還要做富人，去認識更多資源、老闆、老闆的朋友，去跟他們交流，積累擴大自己的資源關係，除了上班就是想怎麼賺錢……瘋狂偏執地……

@曉斕

25歲，商務經理

從初中畢業開始，從來沒有休息過一個寒暑假，都打工掙學費，考上大學後，沒有一個周末是休息。畢業之後選擇了一份雖然不是很光鮮但是賺錢的銷售工作，三年內讓自己在城市裡立足，並且有了自己的小小房子，現在不算是擺脫了貧窮，但是在一步一步努力。

@dreamer

29歲，銷售管理

十六七歲去工廠做過流水線工人，也去過小作坊做繪圖員，19歲攢了一些錢返回學校讀大學，畢業後發現有待進一步提高自己，努力學習其他語言，2016年的時候終於有機會去美國求學。我獨自一人來到另外一個國家開始一種新的生活。

@阿園

26歲，編輯

上大學的時候碼字寫小說，為了賺生活費。

@Joey

24歲，產品經理

當兵算么？

@丸子

34歲，記者

從小便知金錢來之不易的我，從畢業後就從不敢放鬆自己。曾經找到過工資不高但非常輕鬆的工作，自己卻每天都在焦慮中，覺得安逸的工作會讓自己虛度光陰，毀了自己的未來。因此從畢業到現在，自己的每份工作都拼盡全力，做到最好，而每次跳槽都讓自己變得更為忙碌，累並充實著，哪怕只是為了多賺1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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