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姚晨：中年女演員的尬與惑，用電影能否解答？

「今年終於有機會來到了FIRST。」

2018年FIRST青年電影展上，姚晨以創投評審的身份亮相。

這不是她第一次擔任評委。2015年，姚晨曾在台北電影節擔任評委。台北電影節迄今已有20年的歷史，與較為年輕的FIRST電影展，自有氣氛不同之處。

姚晨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在她看來，台北電影節的區域感，是更為濃厚的，參加台北電影節的電影，大多是台灣本土出品，整個電影節有著舒緩的氣氛：「每個人對看電影都很有儀式感，看電影像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那FIRST呢？「FIRST就像一匹野馬，無拘無束，天馬行空。」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觀影喜好，從觀眾到演員再到評審，對一部影片的視角迥異不同。而姚晨自己也體會到了身份視角的轉換。

「我覺得觀影是一件很主觀的事，但是做評審不能太主觀，這是我做評審最需要去把控的事。作為評審，客觀地從十幾個項目中分辨出，哪一個足夠成熟，是成熟到可以開拍的影片。這是我要完成的工作，既是對項目負責，也是對投資公司負責。」

FIRST的夏天是個蓬勃生長的季節，在這裡，姚晨面對了很多青年導演，直接地感受到了青年導演富有激情的創造力。她對不少影片都懷抱著期待與讚賞的態度。「雖然《頂個椅子》這部影片只有一個大綱，但我看到了導演的視野和人文關懷，他與中國當代鄉村有著同呼吸共命運的情感聯繫，這令我覺得十分感動。」

創投會是許多影片邁向成功的第一步，而評委們，則是目睹它們逐漸成熟的見證者。作為評委，姚晨積累了屬於自己的觀察。

「有的導演當時可能帶的短片內容表達不夠充分，作為評委，我可能會擔心，導演能不能很好地將想表達呈現的故事和主旨，用影像加以還原。但同時，我們看到一個並不是滿分的劇本，並沒有覺得它特別好，很完整。然而當導演站上台後，他的胸有成竹和篤定，對一個項目構思了熟於心的狀態，以及他所展現出的自身作為導演的意識把控，所帶來的概念短片里展現出的影像意識，都會給予評審明確的方向感，讓你知道他要往哪裡去，他要做什麼，這也會極大地增強他成功的幾率——作為評審，當他表現出這一面的時候，我們會明確地知道，他已經準備好了，萬事俱備，只差資金。」

「電影本身仍然是導演以影片做的溝通，無論是評審，還是觀眾，讓所有人都能夠看懂你在說什麼，這是最重要的。」

壞兔子影業，從哪裡開始？

2017年，姚晨和先生曹郁成立了壞兔子影業。談及建立影業的初衷，她提到了對女性作品的思考。

作為一個1979年出生的女演員，相較初入影壇，如今姚晨的演技磨鍊得成熟了。但市場對於女性的挑剔，卻是每一個女演員都能感受到的困局：可供這個年紀的女演員進行拍攝的戲，實在是太少。

「國產影視中，成熟女性們的思想、觀點、情感，經常是被忽略的，但外國很多影視作品中，這個年齡段的女性，恰恰是最會講故事，也是最有故事可講。女性電影太少，與女性有關的電影也太少，所以我很希望，未來我們壞兔子影業能多做一些女性相關的電影。」

壞兔子影業處女作《送我上青雲》的劇本是由姚晨從一堆邀約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從第一次瀏覽時，這個劇本就以極為順暢的感覺打動了姚晨，「就像是夏天裡吃了一個冰鎮西瓜，一爽到底」，於是壞兔子影業的啟始作品也就此敲定。

姚晨作為這個項目的監製，在電影的拍攝和後期製作過程中不遺餘力，她和有著多年項目經驗的製片人閻雲飛一起，集合到了十分優秀的台前幕後團隊，為這部新導演處女作保駕護航。」

該片的攝影由拍攝台灣著名攝影師林良忠老師掌鏡，他曾拍攝過《推手》《喜宴》《飲食男女》，曾被譽為李安的御用攝影師。剪輯是著名電影剪輯師張一凡，他曾憑藉《太陽照常升起》獲得過金馬獎最佳剪輯。影片錄音由《讓子彈飛》《芳華》錄音師溫波製作完成，作曲則由《白日焰火》的文子為該片量身定做。

「雖然我們只是一部小體量的片子，但我們團隊中所有的人都是真的想把片子做好，會謙虛地坐在一起互相討論，給予意見。這種過程讓我覺得感動。而我在這個過程中也在學習、積累經驗，由此結識一幫戰友，大家像打了一場仗一樣，這對我來說非常珍貴，對於壞兔子影業的起步，同樣重要。」

身兼電影監製一職，姚晨認為，好看的電影應當能把控好商業和藝術之間的平衡度，她以《三塊廣告牌》舉了例子：「它是一個很典型的類型片，但藝術氣息很濃厚，也有值得探討的深刻主題，更是一部非常好看的電影，所以將電影過於籠統和絕對地劃分成文藝或商業的做法，太極端了。」

在姚晨的計劃中，她並未將壞兔子影業嚴格拘束在某一類型當中。她希望能拍出好電影，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走進影院來觀賞真正走心的好電影。「我從來不認為，一個文藝片不能有商業的屬性，而一個商業電影一定不能兼具藝術價值。」

「我覺得這個市場需要百花齊放，每個人都在尋找與自己能溝通的事情。電影是一種聲音，是一個溝通的聲音，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能溝通的，有自己同樣語境的電影，電影也在尋找它的觀點。」

她終於講出了女演員的尬與惑

最近，與觀眾闊別許久的姚晨，開始重新出現在大眾面前。遠離觀眾的這幾年，她晉級母親，為家庭付出。回歸表演，她重新定位，尋找自己與觀眾的最佳溝通方式。自身定位與年齡是她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中年女演員只能飾演母親角色」的默認法則，出現在觀眾看不到的地方。接受，或是不接受，這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不是一個選擇，只是一種被迫和無奈。

在剛剛結束的星空演講上她說：「我是一個不得志的中年女演員。」

一邊自嘲著，她也開始尋找更寬廣的道路。她和曹郁創立的壞兔子影業，選擇了《找到你》和《送我上青雲》作為起點。《找到你》聚焦女性現實主義題材，講述了姚晨和馬伊琍飾演的兩位母親因為一個孩子而命運交錯的故事。而《送我上青雲》則展現了一個女性經歷種種情況後的感悟，影片以女性視角和幽默的方式，描繪女性在社會中的狀態及境遇。

影片里的女性困境，與姚晨自己的困惑，同根同源：「這些年我常被問到一個問題：你是如何兼顧事業與家庭的？ 我一直很困惑，為什麼沒有人問我先生同樣的問題呢？在這個時代當中，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會面臨同樣的兩難境地。老實說，在我看來，事業和家庭是無法兼顧的。我一旦拍戲，就要專註投入在角色當中，沒法照顧到家庭。可如果讓我永遠呆在家裡不許拍戲，那我也會崩潰。在外拍戲，我享受創作時的孤獨。殺青回家，也享受「滾回紅塵」的幸福。對我而言，拍戲和家庭，這兩者合二為一，才構成了我完整的生活。」

她不肯捨棄做母親的幸福，也願意堅定著做演員的道路，在大家都認同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唯有做出選擇才能走向成功的時代里，她卻並不肯做出妥協。

這種「不妥協」需要極為可貴的勇氣：「回望過去這些年的選擇時，我還是有遺憾的，但並不後悔。連我自己都很感慨，我這一顆玻璃心，居然能熬到現在。」

「我好像比自己想像得要強大些。」一個既是演員又是母親的姚晨如是說。

作者手記：

接受採訪的姚晨，對所有的問題都單刀直入，不閃不避，一如對待年齡和轉型的坦蕩。姚晨始終敢於接受自己身份的轉變，這份勇氣，來源於對自己表演的自信。在演員這條路上，姚晨一直挖掘著最大的可能性，相信這份迎難而上的勇敢，將會讓她的表演之路走的越來越長，越來越寬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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