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的死亡
前幾天下班回來的時候，騎著自行車經過小區南端的東西向的小道，不經意發現路邊一棵樹死了。在盛夏的季節，在其他植物正努力將生命綻放的時候，它變成了一束黃色的乾花，僵硬地挺立在路邊，異常得顯眼。
那是一棵榆樹，在那條小道北側的人行道旁邊。人行道是用水泥磚鋪上的，人行道北邊緊挨著就是小區的南牆，下面幾層是用磚砌起來的，上面安裝了鐵柵欄。這棵榆樹就是從牆根下鑽出來的。在根部，它就分出了兩支，分別向上生長。兩支中間實際上應該還有一支，被人用刀斧生生砍了去，砍完之後的傷疤還赫然留在那裡。也許，中間那一支是最早的樹榦，被砍掉之後，才從下面兩側又冒出新的枝丫。
北側的這一支，毫不猶豫地往上生長，直挺挺的，沿著牆豎起了茂密的枝葉。而南側的這一支，避開了北側的鋒芒，朝著中午十二點太陽的方向，傾斜著托起一片婆娑。兩支的樹榦都有直徑八九公分那麼粗，原本是最風華正茂的年紀，原本是在天地之間繼往開來大展宏圖的時候，它突然就死了。
其實，這條小道還是需要它的。從東向西，兩三百米的馬路，兩側都沒有像樣的樹木，北側是小區物業沿著南牆裡側種下的月季花、牽牛花，零星的有住戶自己栽種的不到一人高的香椿樹，南側是國家話劇院在其牆裡鋪種的草坪，還有一段稀稀拉拉的月季花，幾棵剛栽下去不成氣候的銀杏樹。這棵榆樹活著的時候，一定是這條小道上最風光的，綠油油的朝天而上，生機盎然，勢不可擋。同時，也為來往的行人提供了寶貴的蔭涼。我在想，那個用刀斧來砍它的人，之所以沒有再來砍它，一方面是被它頑強不屈的精神打動了，不忍心再下狠手，肯定還有一個重要的考慮，這條路上需要一棵這樣的樹來修飾和點綴。
在我的印象中，榆樹是北方最常見的樹種之一。記得小時候，每到春末的時候，榆錢在村裡隨風漫天飛舞。每一片榆錢都是一粒種子，隨著風飛來飛去，落在哪裡就在哪裡安家。命好的，可以落在有土的地方，等待一場雨水的濕潤，然後就慌裡慌張地生根發芽，不幾日就成長為一棵小榆樹。如果是土壤特別豐厚的沃土，什麼就不用說了，它一定如魚得水。如果僅是房頂或者牆頭上磚頭、水泥縫隙裡面的一點點土，它也不會輕言放棄，緊緊抓住每一粒塵土和每一滴水分，冷不丁從房頂或者牆頭挺出一棵小樹來，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榆樹就是這樣，不用人們去管理或者呵護，它都會去努力爭取自己任何一點生存的機會，並努力活出一番精彩來。這棵榆樹應該是隨風而來的一片榆錢生根發芽長起來的，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安營紮寨、乘勢而上。
它死得很蹊蹺，沒有人來砍伐和傷害它，也沒有閃電劈中它。突然，就死了，就像人猝死一樣。那滿樹的茂密的葉子還一個不少地掛在樹枝上，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只是全都由充滿生機的綠色變成了乾枯的黃色。甚至連一片處於過渡狀態、綠中帶黃或黃中帶綠的葉子都沒有，像一個人的滿頭黑髮瞬間都徹底變白了，總有些不可思議。
追究它的死因，已經變得沒有意義。因為它已經死了，樹死不能復生。它應該也不需要一個水落石出的結果，查到真兇，來告慰它在天之靈。它更不會需要一個盛大隆重的葬禮，找有頭有臉的人在跟前給念念追悼詞，然後那些在樹下享受過蔭涼、從它這裡得到恩惠的人們排隊來鞠個躬，表達一些感恩和緬懷之情，都不需要。死了，就是死了。之後的這一些，對於死了的，沒有什麼意義，甚至，與死了的沒有什麼關係。
幾天了，它還像一束乾花一樣挺立在那裡，成了一道不一樣的風景線。其實，更準確的說，它的屍體還在僵在那裡，連個給它收屍的都沒有。
實際上，它死了，沒有人在意，如同它活著的時候沒人在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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