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一個不「尬」的漫改劇有多難?
作者|李春暉
作為低分尬劇的高發地帶,漫改劇在這個暑期檔終於有了點翻身的意思。韓劇《金秘書為何那樣》讓老中青少女愛上了好自戀好不做作的霸道總裁,國劇《快把我哥帶走》則讓群眾熱烈呼籲「快把我哥帶來」。前者豆瓣評分8.2,後者豆瓣評分7.6,這在經常是4.6(《秦時明月》)、2.8(《甜蜜暴擊》)的漫改圈,堪稱口碑大躍進了。
漫畫IP的最大優勢是天馬行空的反套路,但其真人改編的劣勢也在於此。「中二」是漫畫的魅力,「尬」則是劇集的死敵。如何保住跳脫新鮮的「中二感」,又不會尬得人滿臉黑人問號,是門學問。
《快把我哥帶走》根據幽靈姐妹同名條漫改編,由企鵝影視與中匯影視聯合出品,曾舜晞、孫千、王旭東、胡永濤等主演,其實就是常規的中小成本網劇配置。比較有意思的是,該劇的編劇是95後,製片人是80後,而導演韓青則70後。
「我們三個是這部戲的鐵三角,或者說三個臭皮匠。導演有比較成熟的戲劇創作理念,比較正統,因為他一直演話劇、電視劇。編劇是一個95年的女孩,非常天馬行空,有某種怪趣味。我在中間,製片人的工作就是在導演和編劇之間達成一些平衡。」《快哥》製片人黃星對硬糖君說。
製片人黃星
而復盤《快哥》的創作過程,硬糖君簡直要下這樣的判斷:「中老年」主創才是漫改的基石啊!如果說天馬行空的二次元是糖,穩定成熟的戲劇創作就是鹽。
沒有回憶濾鏡的青春
簡單說,《快哥》講的是中學生哥哥與妹妹天天吵架,妹妹有過肩摔的本領,每次都把哥哥摔倒在地。反套路的暴力妹妹+學渣哥哥,但兩人又相互依靠、彼此守護的爆笑日常。
青春劇一直是國劇的熱門題材。以往成功的青春劇,普遍是帶有懷舊基調的。不論是《匆匆那年》還是《最好的我們》,不論是80後的奮鬥在路上,還是90後的明媚又憂傷,都是大家帶著回憶濾鏡去看穿著醜醜校服做著傻傻事情的當年的自己。
《最好的我們》劇照
但《快哥》設定中的時分、時秒兄妹,一個16歲,一個15歲,一個上高二,一個上高一。劇中人是00後,而數據顯示,《快哥》的24歲以下受眾佔了近70%,1-17歲受眾比例高達33%。也就是說,這些00後觀眾,就是在看自己當下的青春。
除了當下性,《快哥》創新性還在於捨棄了青春劇常見的言情敘事,轉而講述中學兄妹之間的親情故事,題材和情感體驗都更加新鮮。
平心而論,在眾多國漫大IP面前,段子式的條漫《快哥》並不夠看。黃星也坦言,選擇這個IP對自己和企鵝影視來說,都是一種「有點任性」的做法。
「它的難度顯而易見。像玄幻、電競、懸疑IP,情節性都會比較強,有天然符合劇作規律的素材可用。但我們最終選擇了清淡、清新的條漫,第一吸引我的其實是《快把我哥帶走》這個名字,感覺賤賤的,又非常有記憶點。兄妹親情故事也是個突破,我們已經多久沒在熒屏看到這種故事了。
於是,一方面《快哥》呈現為一種罕見的無厘頭青春武打片現場:為一根烤腸暴揍哥哥的妹妹;踢壞廁所門是全校通報的大事;被時分套路的萬歲腦補了「透明人」的詛咒;時分和甄開心在萬歲屁股後塞一條衛生紙,卻被愛慕他的女生留下滿滿QQ號。
另一方面,這些輕鬆搞笑故事的情感支點又是相當溫暖治癒系的。
剛拿到漫畫的時候,黃星反覆看也不知如何把零散的條漫改成長篇電視劇。直到看到漫畫中父母剛離婚時,小時秒問小時分,長大你是不是也會離開我,小時分說不會,如果真有離開的那一天,那一定是愚人節。
「我就明白我要做什麼了。我要講述一個關於守護和陪伴的故事,可以不去談戀愛,不去那麼撕心裂肺那麼狗血那麼虐。但是成長、陪伴、守護、甚至孩子氣的承諾,其實是非常有質感非常有味道的東西。而其打開方式又是那麼沒心沒肺,那麼歡脫,一切都基於一個溫暖、感人的基點,這個故事就成立了。」黃星分享自己的創作心路。
很多漫改讓人感覺「尬」,其實就是情感和故事底層邏輯讓人難以信服:「做壞事的人都是因為寂寞」、「霸道總裁都喜歡笨笨的女孩子」,把二次元用戶都當成了外星人。
《快哥》所示範的漫改不「尬」大法,正在於表達方式是二次元式的,情感內核卻是最真實和當下的親情、友情和成長。
漫改,不也是拍劇嗎
對於漫改劇,原著粉的最高評價是「神還原」,最常見評價是「毀原著」。而回到創作過程,漫畫原著,究竟為改編劇集提供了什麼?
人物,氣質,和有濃度的橋段,是黃星眼中的「漫改三要素」。也是在這樣的基礎上,原著素材大概只夠拍5集的漫畫原著,被擴展成30集的單元劇,卻並沒有注水之感。
「原著有非常可愛、鮮明的人物。像『烤腸』這樣的梗,又構成了其非常接地氣的搞笑氣質,同時又不乏溫情。所以我們要填充的是以人物為基點,讓人物自己去碰撞出更多故事。」黃星說。
《快哥》對原漫人物的改編是典型「內涵復刻式」的。哥哥時分賤兮兮又很靠得住,連「呆毛」都是神還原;妹妹時秒「武藝高強」,又滿滿少女小心思;籃球隊長甄開心中二又呆萌,總和時分一起幹些長大後會不忍回首的傻事;傻白甜富二代萬歲是硬糖君的快樂源泉。
長期以來,漫改的真人影視作品總是在「中二」和「寫實」之間游移不定,導致最後劇集品相不倫不類。漫粉覺得不夠飄,影視觀眾覺得太失真。在黃星看來,沒有必要因為是漫改就當成是特殊創作,符合戲劇規律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快哥》中甚至有相當成熟,甚至是學院派的敘事手法。
例如在第13集中,萬幸軍訓時喝藿香正氣水喝醉了,結果分別在三個人的後背上醒來,三人分別和他講述喝醉後的「慘狀」,簡直玩出了黑澤明電影《羅生門》的味道。而第26集中,前1/3都是七、八個人視頻通話的形式,敘述了一個相當複雜的事件。比起網劇常見的平鋪直敘,手法更接近日劇、美劇風格。
另一方面,漫畫式的剪輯風格和原漫畫面的插入,也讓《快哥》在漫改的敘事結構和鏡頭語言上做出了不少新嘗試。
每當富二代萬歲對「普通人」的世界有心得,劇集畫面就會鋪開一本書,記錄下萬歲的小常識:「在普通中學大家覺得考試最重要」、「沒喝過速溶咖啡竟然如此美妙」、「好兄弟就是要為哥們兒頂包才夠義氣」,實現了二次元的自然過渡。
而漫畫中最受群眾歡迎的名場面:妹妹給哥哥過肩摔,則使用了二三次元交叉剪輯的手法。一方面滿足原著黨的心愿,另一方面削減暴力元素,對純劇迷也更加友好,只覺搞笑不覺疼。
圈層用戶VS大眾情感
《快哥》的單元劇模式,常見於日劇美劇,在國內的非情景喜劇市場還比較少見。單元劇無法依靠劇情的鉤子吸引觀眾,全靠人物魅力和劇情氣質。「其實我覺得故事只是舞台。故事總會消散,會被大家遺忘,你腦海中最清晰的還是那幾個人的面孔,這是我們做劇的一個原則。」黃星說。
但《快哥》對原著人設的改編,也成為原著粉最有爭議的地方。
其中哥哥時分的改動比較成功,塑造了一個相當接地氣的少年偶像,又暖又燃,粉絲紛紛表示「國家欠我一個哥哥」。而硬糖君覺得最被打動的,其實是時分「怕黑」這個在劇中表現得很搞笑的設定。
一個頗有幾分混不吝的學渣帶頭人,怕黑不僅是反差萌,更觸及人物內心的柔軟。作為一個父母離異,從小就要哄妹妹睡覺的哥哥。妹妹入睡後,時分卻要獨自面對整個黑夜。「所以他從小就是開著燈才能睡著。這也是我們想要傳達的愛的概念,用比較誇張消解的方式,來講一個有點窩心的東西。」 黃星說。
而妹妹時秒的改動則存在一定爭議。漫畫中英姿颯爽的反差萌妹子,在真人劇中開始有種種小心思、小缺點,這是習慣了二次元「爽感」模式的年輕觀眾所不習慣的。
「為什麼我們會在劇版的改編中放大時秒的缺點呢?時秒作為一個從小母親就不在身邊的女孩,內心其實有敏感和不安。在漫畫中,她內心的陰暗面通過搞笑暴走的方式表現。但在劇中,我們不能強化她的暴力標籤,反而要強化她這種對愛的不安全感,所以她才會因為看起來完全沒必要的事情,去傷害身邊最親密的人。時秒代表著這樣成長背景下少女該有的樣子。」
喜甜厭苦,是當下年輕用戶普遍的內容趣味,以至於各個劇組都在拚命琢磨如何「撒糖」。但黃星卻說,導演、編劇和身為製片人的自己,三個人都喜歡和認可,才是自己做戲的第一要務。
「如果你去研究所謂圈層,去根據數據把用戶琢磨的特別細分,真的就不會做了,至少我是不會做,干擾因素太多。我們只相信一點,就是不管改編來源是漫畫、小說還是遊戲,都要符合最基本的『我講故事給你聽』這樣的影視創作初心。」
在黃星看來,不同題材可能有不同的技術手段來表現。但歸根到底,值得記住的人物和可以共情的情感,是亘古不變的標準。
因國漫崛起而日漸風靡的漫改劇,普遍主打95後、00後市場。因此格外關注這些新青年與前輩們的不同: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愛好、不同的價值觀。但《快哥》更打動人的其實是那種校園生活的共性:兄妹之間總是歡喜冤家,每個女生都想做校花的閨蜜,老師總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優等生總是對差生進行「階級」鄙視。
當二次元化的寫實取代了詩化的造夢,《快哥》將青春作為一種「當下現實」來書寫,突破了長久以來的「懷舊青春」範式。青春的小心思小困擾小成長,每一代人都是相似,都可共鳴。而真正的搞笑也不是因為年輕人的暗語,而是事情本身已足夠令人會心一笑。漫改要不「尬」,關鍵是別搞用戶特殊化,二次元用戶也是三次元里的普通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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