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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勾踐 一場遊戲一場夢

1.

越王勾踐第一次揚名立萬是在公元前496年。

那一年,56歲的孔子在衛國被衛靈公夫人南子召見,他所倡導的為政以德的治國理念依然如空中飛絮扎不了根。自周室式微禮壞樂崩之後,諸侯興,天下亂,強肉弱食便漸漸成為這片大地的遊戲規則。

作為身處東南沿海相依為鄰的吳和越,兩國宿怨已久。

剛開始,無非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吳國的牛踩了越國的田,比如越國的人采了吳國的桑葉。敵意先是在民間發酵,繼而上升到國家間的較量,再加上後來的其他諸侯國的滲入挑撥,吳國和越國在仇人的路上越走越遠。

公元前496年,越王允常剛剛逝去,屍骨未寒,吳王闔閭便率兵趁機攻打越國。勾踐,這位24歲的新越王迎來了他登基以來的第一次考驗。

勾踐統兵抗擊來攻的吳軍於槜李,從小在父親允常耳提面命的教導下長大的勾踐,面對老辣的闔閭沒有絲毫的畏懼。在戰場上,越軍率先發起了進攻。

剛剛把楚國打的大敗的吳軍可不是吃素的,吳軍陣容絲毫不亂,越軍衝鋒了幾次,都沒有攻入。眼看雙方實力太懸殊,越軍想出了一個辦法,把軍中的三百名死士排成三列,一列一列的走到吳軍面前用劍自殺。

饒是吳軍強悍,也沒有在戰場上見過這等新奇之事。就在吳軍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之時,越軍發起了偷襲。吳軍猝不及防,兵敗垂成,吳王闔閭在戰亂中被射傷腳,後不治而死。

初生牛犢不怕虎,亂拳打死老師傅,高興的勾踐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後來的人生是那麼的慘烈與跌宕。

2.

公元前494年的春天,與以往的春天並沒有多少的不同。山花依然開滿了山崗,越女依然在溪水邊邊洗衣服邊唱著歌謠。

或許是上次的勝利來得太容易了,或許是年紀輕輕心浮氣躁,這個春天裡的勾踐,不顧謀臣范蠡的勸阻,做了一個決定,興兵伐吳。

這三年來,繼任的吳王夫差日夜操練士卒,意欲為父報仇。勾踐決定先下手為強,以絕後患。

勾踐調集軍隊從水上向吳國進發,夫差率十萬精兵迎戰於夫椒。

這一次,勾踐沒有那麼幸運,訓練有素的吳軍把越軍打得落花流水。勾踐在吳軍的追擊下帶著五千殘兵敗將退守到會稽山,隨即被吳軍重重包圍。

會稽山的那個春日,滿目蒼翠,本是最美麗的時季,勾踐的心裡卻如冬天般寒冷。

他後悔自己沒有聽從范蠡的意見,他後悔自己大意輕敵。他原以為自己很強大,原來卻是不堪一擊。

會稽山,這個昔日勾踐祖先大禹埋骨之處,成為勾踐人生的轉折點。

3.

在范蠡和文種的運作下,勾踐以和妻子入吳國為人質為條件化解了這次會稽山危機,保全了性命。

一國之君的勾踐脫下了華服,來到了吳國,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磨刀石--吳王夫差。

第一次見到年紀相仿英氣逼人的夫差,勾踐跪倒在地,做為大禹的後裔和越國的君主,家族的榮光和國家的尊嚴在這一刻蕩然無存,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夫差冷冷的問,我們先王為你們所害,這筆賬怎麼算?

勾踐無言以對,不停磕頭認罪。

這樣吧,你就做我的奴僕吧。

勾踐和妻子住進闔閭墳前的一個小石屋,每天清晨,勾踐就和妻子早早起床,勾踐割草,養馬,洗車,妻子給水,除糞,洒掃。每當夫差駕車出行時候,勾踐就恭敬的跪在地上當墊腳石,等夫差上車了,再跑到前面牽馬。

無數次,在沒有人的角落,勾踐濕潤了雙眼。漸漸的,他開始把這一切當成對自己的磨礪。他越來越心平氣和,而機會也悄然而至。

吳王夫差忽然生了一場大病,幾個月卧床不起,范蠡通曉醫術,就建議勾踐去嘗夫差的糞便,然後告訴夫差說這是什麼病,會在什麼時間痊癒。

勾踐聽完范蠡的建議,呆住了。

非要這樣做嗎?勾踐問。

是的,這是獲取吳王信任的最佳時機。

後來事情果然按照君臣所設計的那樣發展,勾踐以自己曾學過醫術能從糞便看出病來為由主動請求為夫差醫病。當夫差的大便被端到勾踐的面前時,勾踐伸出一隻手挑了些大便放到嘴裡慢慢的品味。空氣中瀰漫著大便的臭味,所有的人都驚呆了,躺在病床上的夫差注視著這一幕,猶如被一顆呼嘯的子彈擊中……

夫差也真的如勾踐所說,沒過多久就痊癒了。夫差非常感動,力排眾議放了勾踐和范蠡回國。

經歷了漫長的三年,勾踐回到了越國。

4.

多年以後,勾踐常常憶起他在吳國的日子。那段日子,他就象被扔到庫房裡的一張小木凳,靜靜的呆在幽暗的角落,積滿灰塵。在那裡,他學會了忍耐。

回到越國後的勾踐,面對的是一個早已分崩離析僅剩百里的越國。

那麼,就從頭開始吧。勾踐對自己說。

他依然如在吳國的日子一樣,住草屋,睡柴垛,穿粗布,他在房門口掛了一個苦膽,每天都要舔一舔。

勾踐,你忘記了吳國給你的恥辱嗎?

沒有。

這一幕,跟幾年前吳國的那一幕是多麼的相似。那個時候,吳王夫差專門安排一個衛兵站在宮門口,每當他經過的時候,衛兵就大喝一聲,你忘記了越王殺父之仇嗎?

夫差回答,不敢忘。

接下來的故事就是一出龜兔賽跑,這個故事在幾千年里被重複了無數次,一步一步隱忍前行的烏龜最終贏了自滿鬆懈的兔子。

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公元前475年,勾踐再次伐吳,對吳都實施長達三年的圍困,吳王夫差被越軍長期圍困,力不能支,遂派使者向勾踐求和。

勾踐看跪著地上前行的使者,彷彿看到十幾年前的越國君臣,曾經,他們也象這樣卑賤低微。

勾踐於心不忍,卻被范蠡勸阻,使者哭泣而去。勾踐左思右想,還是不忍,便派使者告訴夫差,可以把夫差流放到甬東,給他百戶人家,讓他住在那裡。

夫差卻已經心灰意冷,說,我老了,不能再侍奉越王。說完便自殺身亡,同時用手遮住面部說,我沒有臉見到子胥。

勾踐一舉滅吳雪恥,此時,已是公元前473年,離他登上王位已經24年。

5.

公元前465年,勾踐因病逝世。

在他彌留之際,他模糊的雙眼注視著上方的虛空。曾經的漫漫長夜裡,他都是以這樣的姿勢凝視著上方,不知道光明什麼時候降臨。人生何其累也,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報仇雪恨,又用幾年的時間一躍成為春秋霸主之一。

而這一切,到現在,又有什麼意義。每個人都赤身裸體而來,雙手空空而歸。

在這場遊戲里,每個人都被自己的角色和人格所束縛,猶如一朵朵小浪花,彙集在一個巨大的漩渦里前仆後繼身不由己。

靠陰謀刺殺吳王僚上位的闔閭伐越,因為傷了一個小小的腳趾頭而死。

夫差麻痹大意聽信讒言一意孤行,亡國滅身。

輔佐兩代吳王的伍子胥被夫差賜以自殺,臨死時大喝,把我的眼睛挖下來,掛在城牆頭,我要親眼看到越軍攻進吳國的都城。

吳太宰嚭賣主求榮陷害中傷伍子胥,甘為越國棋子,卻在吳師兵敗之日為勾踐所殺。

越國大夫文種因不支持勾踐北上中原稱霸而為勾踐所忌,曾經的患難忠臣,最後被賜劍自殺,勾踐也落了個薄情的千古罵名。

而唯有年輕時和文種一起投奔越國的楚國人范蠡激流勇退,不辭而別,開創了一番新天地,被後人尊稱為商聖。

……

新仇舊恨,你來我往,猶如舊夢一場。

最後,在勾踐生命中定格的,是那個在吳國的陽光下牽著馬的青年勾踐。也許,做一個快樂的馬夫也挺好。

在他的身後,戰國七雄即將一個一個的登場……

這世界只有兩條路,

一條是別人的路,

一條是你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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