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私有化謎團

埃隆·馬斯克。攝影：史小兵

對於私有化特斯拉，除了馬斯克想脫離華爾街的擺布，另一種看法是，馬斯克要給空頭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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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中國企業家》記者 李原

編輯 |馬吉英

北京時間8月8日凌晨，特斯拉公司CEO埃隆·馬斯克在個人推特上宣布，自己「正在考慮將特斯拉私有化，每股420美元，目前資金已經到位。」

大約兩個小時後，馬斯克又再次發聲，證實他對特斯拉的私有化提議已經得到了投資人的支持，唯一需要處理的是私有化後投票權的分配問題。

來源：埃隆·馬斯克個人推特截圖

隨後，在特斯拉官網上，馬斯克發表長文，把要將特斯拉私有化的原因歸納為三點：首先，避免員工因特斯拉股價劇烈波動而分心；其次，讓特斯拉免於被資本市場的盈利周期影響；第三，擺脫空頭機構給特斯拉帶來的傷害。

不過，對於420美元的定價如何得出、收購資金的來源、私有化決定是否會被股東大會通過等關鍵問題，馬斯克都未加說明。

馬斯克一向我行我素，不走尋常路，但他這一舉動還是令市場感到無比震驚。

美國證交會雖然允許公司在Facebook、Twitter等媒體上公布消息，但類似私有化這樣重大的決策，事先沒有經過周密的策劃，直接由領導者在社交媒體上簡單宣布，在美國商業歷史上應該也屬首次。

按每股420美元計算，特斯拉的市值將超過700億美元；除此之外，特斯拉還有100多億美元的債務。如果私有化如馬斯克所言最終成行，那麼這宗超過800億美元的交易將成為史上最大的私有化收購案。

雖然許多人對馬斯克的「任性」之舉緩不過神來，但市場率先做出表態：在420美元的指導價下，特斯拉股價應聲上漲。當日報收於每股379美元，漲幅約11%；成交量超過2980萬股，是最近特斯拉日均885萬股成交量的3倍多。

收盤後，馬斯克的做法引發了不少爭議。美國證交會前主席哈維·皮特表示，如果私有化被證實為虛假，馬斯克是為了推高股價，那麼他將被視為證券欺詐，受到許多遭受損失的投資者的法律訴訟。

逃離華爾街

美劇《億萬》有一句台詞可以精妙地概括馬斯克的個性：「他的魅力，也是他的負債。」

當馬斯克以一個創業者的身份出現時，人們愛他率性而為、激情四射的天才性情。但作為上市公司的老闆，華爾街更希望他學學蒂姆·庫克的「商人」做派和功利打法，穩步前行。

但這顯然與馬斯克的天性相悖。在他的各種採訪和傳記中可以發現，馬斯克對追逐盈利幾乎毫無興趣，他也多次表示過想要擺脫華爾街控制的意願。

2017年11月，在《滾石》雜誌對馬斯克的長篇採訪報道中，他直言不諱：「我真希望特斯拉是一家非上市公司，成為上市公司之後真的降低了我們的效率。」

在這篇報道中，人們看到了馬斯克為了追求完美、不惜犧牲效率，甚至行事偏執和瘋狂的一面。為了測試高速列車，馬斯克向市政申請開鑿一條2公里長的隧道。他對特斯拉Model 3延遲交付的解釋是：「延遲發貨但保證質量，比按時交付但敷衍了事要好。」

到了2018年，馬斯克對華爾街的不耐煩已經溢於言表。5月，在特斯拉第一季度的投資者電話會議上，投行知名分析師Toni Sacconaghi問到特斯拉產能問題時，馬斯克的反應是，這個問題太不酷了，下個問題是什麼？

當RBC資本的分析師問到Model3會何時交付時，馬斯克更是粗暴地回答：「我要去回答YouTube上散戶的問題了，你們這些問題太無聊了，弄死我算了。」接著，馬斯克直接切斷了連線。

馬斯克的態度，不僅讓分析師感到震驚，股價也受到了影響。特斯拉當日盤後在不到20分鐘的時間裡，跌去了5%。有投資者甚至直接表示，馬斯克作為上市公司管理者，不夠穩重，令人擔心，應該被剝奪CEO職位。

對於這樣的質疑，馬斯克憤怒回擊：「如果人們那麼擔心價格波動，就不應該買我們的股票。」

回購迷局

對於私有化特斯拉，除了馬斯克想脫離華爾街的擺布，另一種看法是，馬斯克要給空頭致命一擊。

在資本市場中，特斯拉呈現出冰與火的兩極評價。一方面，特斯拉是資本的寵兒。過去十幾年，特斯拉數次因為資本窘境走到破產邊緣，最終都能化險為夷。

在特斯拉的股東名單里，羅列著諸多老牌或者資金雄厚的公司：普信、富達、騰訊、先鋒集團、貝萊德、高盛等等。在投資者會議上被馬斯克切斷了電話信號的Bernstein和RBC，在會後也仍然對特斯拉給予了「持有」評級。

在另一端，特斯拉又是美股市場上被做空最嚴重的股票。

從2016年3月開始，著名做空機構香櫞盯上了特斯拉，認為特斯拉的產能很難得到改善，股價最終將降至100美元。從那時起，特斯拉就取代了蘋果公司，名列做空榜首位。

2016年5月，曾做空過安然公司的大空頭Jim Chanos也加入了特斯拉空方陣營。直到2018年，他一直持續表達著對特斯拉的負面評價，認為特斯拉財務審計存在問題、槓桿率過高、高管團隊不穩定，盈利前景堪憂。

雖然空頭們的意見不時會影響特斯拉的股價，但公開資料顯示，2017年，特斯拉仍然頑強上漲了44%，也使空頭基金損失了37億美元。這個數字是機構做空蘋果、亞馬遜、Netflix的總和。這樣的挫敗並沒有讓空頭放棄。在那之後，又相繼有摩根凱瑞、SCM、Rocker Partners等機構入局。

空方的態度讓馬斯克怒不可遏，他在推特中怨憤地說：想要做空特斯拉的除了華爾街的大鱷，就是石油、天然氣和燃油車企，他們不想看到特斯拉成長起來。

2018年年初，空頭一度縮減了倉位，但從2018年4月開始，空頭又開始大規模加倉。到今年7月，特斯拉的空頭頭寸已佔其在外流通股的27.5%。

空頭重兵壓境，並沒有從根本上影響特斯拉的股價。3月，特斯拉曾一度下跌，後來隨著Model 3的產能爬升，以及特斯拉為了節省成本，做出了一系列裁員、上調訂金的舉措，股價日趨平穩。

6月，隨著特斯拉的股價不斷上揚，馬斯克在推特上興奮地說：空頭離爆倉還有三周。據華爾街日報報道，2018年，做空機構已累計向特斯拉投入了130億美元，但僅2018年，空頭們就損失了超過30億美元。

8月2日，特斯拉發布了第二季度財報。雖然特斯拉仍舊虧損7.1億美元，但二季度營收突破了40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加了43.4%。財報發布後，特斯拉股價繼續上漲。

在這種背景下，馬斯克一旦宣布特斯拉私有化，將會給空頭帶來致命一擊。據公開資料，當日特斯拉以上漲11%報收後，空頭當天的賬面損失就超過了8億美元。如果特斯拉股價如願上漲到了420美元，不少空頭機構很可能將面臨爆倉。

誰來買單？

現在，外界最大的好奇是，這樣一筆規模空前的交易，馬斯克去哪裡找來這麼多資金支持？

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由沙烏地阿拉伯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監管的沙烏地阿拉伯主權財富基金在2018年大舉建倉特斯拉，目前已收購了特斯拉3%-5％的未公開股權。

軟銀也被認為是潛在的金主。軟銀近年來在科技領域布局頻繁，建立了一隻千億美元體量的「願景基金」。這樣的實力，也可能配合馬斯克完成對特斯拉的收購。

另外，也有分析認為，特斯拉的私有化可能並不需要700-800億美元這樣龐大的資金量級。據公開資料顯示，馬斯克個人持有特斯拉20%的股份，前十大股東共持有特斯拉63%的股份，前100大股東持有股份則達到了85%。

可以看出，特斯拉的股東並不以散戶為主，而是一家機構持股相當集中的公司。馬斯克也在公開信中號召現有股東幫助他一起完成私有化，分享未來特斯拉的利益。因此，只要主要股東同仇敵愾，馬斯克只需從市場上回購剩餘的15%的股份，用不超過150億美元，就能實現私有化目標。

特斯拉一旦完成退市，馬斯克或許就可以做出更為激進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可能會在短期影響盈利目標，卻在長期有利於特斯拉發展的決定。而這些決定又會是什麼？

以下為馬斯克宣布私有化特斯拉全文：

今天早些時候，我考慮以每股420美元的價格將特斯拉私有化。我想讓你們知道我的理由，以及為什麼我認為這是最好的前進道路。首先，最終決定尚未做出，但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了創造更好的環境，以支持特斯拉能更好地運營。

作為一家上市公司，我們容易受到股價劇烈波動的影響。對於在特斯拉工作的所有人來說，股價波動可能會讓他們分心，因為他們都是股東。上市也讓我們受制於季度盈利周期，這給特斯拉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迫使它做出可能適合某個季度、但不一定適合長期目標的決定。最後，作為股票市場歷史上被做空最多的股票，上市意味著很多人有攻擊公司的動機。

我堅信，當每個人都專註於執行計劃時，當我們能夠繼續專註於我們的長期使命時，當人們沒有錯誤的動機試圖傷害我們所有人都在努力實現的共同目標時，我們就處於最佳狀態。

對於像特斯拉這樣有長遠眼光的公司來說更是如此。SpaceX就是個完美的例子：它的運營效率要高得多，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是私人所有的。這並不是說特斯拉長期保持私有更有意義。將來，當特斯拉進入更緩慢、更可預測的增長階段，重新上市可能是有意義的。

以下是我所設想的私有化對所有股東，包括所有員工的影響。首先，我想讓所有股東都有選擇。他們要麼繼續投資於私有化的特斯拉，要麼以每股420美元的價格出售股份，這比我們第二季度財報電話會議(已經上漲了16%)後的股價高出20%。我的希望是所有股東都留下來，但如果他們更願意出售股份，也會以相當高的溢價出售。

其次，我的意圖是讓所有特斯拉員工都繼續成為公司的股東，就像SpaceX那樣。如果我們實現私有化，員工仍能定期出售股票並行使期權。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將使你仍然能夠分享公司不斷增長的價值。

第三，我的目的不是將SpaceX和特斯拉合併。它們將繼續擁有獨立的所有權和管理結構。然而，特斯拉設想的結構在許多方面與SpaceX的結構相似，即外部股東和員工股東大約每六個月有一次出售或買入股票的機會。

最後，這與為我自己積累控制權無關。我現在擁有公司約20%的股份，我不認為任何交易完成後會產生太大的不同。基本上，我是在努力實現這樣的目標：特斯拉可以盡其所能地運營，不受過多的干擾和短期思維的影響，而且我們所有的投資者，包括我們所有的員工，都能儘可能少地做出改變。

這項私有化的提議最終將由我們的股東投票確定。如果這個過程以我預期的方式結束，那麼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私有化特斯拉最終將代表著巨大的機會。不管怎樣，未來是非常光明的，我們將繼續為實現我們的使命而奮鬥。

謝謝！

埃隆

值班編輯：武昭含

審校：高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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