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與花兒牽牛花的顏值

文化 08-10

圖| 攝圖網

在穿校服裙子的季節里迎著清晨的朝陽去學校的路上，總是看到攀爬在欄杆上綻放著藍紫色的牽牛花，等到下午放學回家時便會看到粉白色的牽牛花在迎著夕陽開放。有時興緻好也會採下一朵帶回家中插在小瓶中，可惜第二天就凋謝了，不再開放。所以想到這個季節也不僅是不斷的蟬鳴，還有吹著喇叭的牽牛花。牽牛花的花期從5月到10月。

牽牛花在日本的平安時代被做為藥材由中國傳入日本，在大陸上對花卉的鑒賞品格來看，它雖也名列榜單但排名總是相對靠後，很少使用在插花作品中，繪畫作品中也不經常看到其身影（肯定不會比梅蘭竹菊多）也多出現在鄉野籬笆上，鄉居的氣質較明顯，加上民間關於七夕牛郎與織女的傳說，牽牛星便是牛郎，便是牽牛花。反而到了日本卻是格調極高的花，經常被使用在花道作品和茶室中進行裝飾使用，這也與日本的物哀美學觀有極大的關係。

朝顏作者| 齊藤謙大

在古日語中牽牛花、木槿、桔梗都叫朝顏，還有兩種藤蔓植物對應晝顏和夕顏。從植物學的具體分類來看，朝顏是我們常說的開放在清晨到午間的牽牛花；晝顏是傍晚到夜間開放的原生牽牛，也叫小璇花，花形酷似牽牛花，顏色更為清淡，葉片也不相同；而開放在夜間到清晨的夕顏則是瓠子花（也叫月光花），花朵不如朝顏和晝顏那般精緻，色彩炫美，白色的花在黑夜裡開放，在夏日的月光下幽幽的清香也是別有一番情趣，它凋謝後能結出果實。這三種植物瞬開瞬逝的短暫生命組成了一天的三個部分，是大自然的生物鐘上坐標。

木槿（朝顏）作者| 齊藤謙大

桔梗（朝顏）作者| 齊藤謙大

在柳宗民的《雜草記》中的日本天劍就是晝顏（也是我們上文所說的小璇花），並指出日本天劍的有三個名字：「早上開放的叫朝顏，傍晚開放的叫夕顏，白天開放的叫晝顏。」並且說到晝顏只開花並不結果實，與彼岸花很像，沒有種子卻到處都是，靠如何繁殖真是一個迷。

晝顏（小璇花）作者| 柴田英雄《草迪》

先回到原點了解了植物的特性才能更深入的理解它們出現在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中的意義或著日常中所扮演的情趣雅緻。對於賞花這樣的美事便會心生憐愛之情。

電視劇《晝顏》劇照

前陣子大熱的日劇《晝顏》講述了「下午三點的家庭婦女」的內心和現實狀態。日本傳統觀念下的家庭主婦，送丈夫上班、做家務、接下丈夫回家，下午三點是她們一段寶貴的空閑時間。內心的壓抑和空虛，在這個時間被釋放。劇中的女主人尋找身體和心靈的慰藉，出軌併產生情感，彌補生活中的缺失。這樣的愛情註定如晝顏一樣僅開放在下午三點以後的傍晚，漸漸消隕在暗夜中，沒有結果。美好這回事要感受到它的稍縱即逝才能體會珍惜，不禁對編劇點贊。

《源氏物語繪卷》第二十貼朝顏

朝顏和夕顏在日本物衰文學的代表名著《源氏物語》中都有獨立的篇章講述源氏愛戀的相對應的女子形象，著作中槿姬的槿便是指木槿花，即是朝顏。（豐子愷先生翻譯的源氏物語中指出，槿花是牽牛花；也有不同意見認為槿花是指木槿花，無論如何都叫朝顏）著作中有這兩位分別開放在白天和黑夜的女子，性格和人物命運也完全不同，槿姬性格堅韌，夕顏性格柔弱，一個在黑暗中迎來清晨的曙光，一個慢慢的消隕在黑暗中。以花喻人並非是日本文學的專有，紅樓夢裡的巧姐便是對應牽牛花，出身富貴卻機不逢時，賈府沒落由劉姥姥救出嫁給自己的孫兒，做了一名村間巧婦，便是暗合牽牛花攀爬在籬笆上開在黎明前的勤勞質樸氣質。

在中國牽牛花對應牽牛星，便是我們常說的牛郎與織女愛情故事的主角，而在日本七夕的日子裡，在日本花道中便有秋之七草插置的七夕作品，秋之七草是日本「物哀」文學的表現之一。其說法首見於日本文學《萬葉集》中山上憶良的《秋之七草歌》：

芽之花乎花葛花瞿麥之花姫部志又藤袴朝皃之花

分別是：萩、葛花、撫子花、尾花、女郎花、藤袴、朝顏

七夕七種萩、葛花、撫子花、尾花、女郎花、藤袴、朝顏作者| 柴田英雄《草迪》

攀爬型的植物需要有物體供其依附生長，不然就會匍匐在地上紐結一團，難以欣賞到它那曼妙的攀爬身姿。所以在花道中它都會被高高掛起來進行插置，讓觀賞者玩味到它垂掛曲線之美。

朝顏作者| 柴田英雄《草迪》

如此這般一個牽牛花的插花作品亦是日本「侘寂」美學的代表者茶道宗匠千利休對抗權貴階級代表豐臣秀吉的利器。豐臣秀吉聽說千利休的茶室里的牽牛花開滿院牆、五彩斑斕十分美，便要求前往賞花，當日到達時卻發現院中沒有一朵牽牛花的蹤影，正要大發雷霆時，千利休引他走入茶室，在壁龕的竹花器中插置著僅有的一枝牽牛花作品。這是對權貴階層一直追求富貴、華麗、豐滿、巧言令色等的一次否定，「侘寂」是樸素、蒼涼寂寥、樸素、節制等的精神通幽的境界。

朝顏作者| 柴田英雄《草迪》

如上文所述自古以來以物喻人，以物寄情都是東方審美的重要特徵，花道在藝術本能上更是要將自然本身朝著它所內在的理想之美的方向加以發揮。

花道是一種「以生言仁」之道，所謂道就是普遍性，在日常之中。而「仁」便是天地間永不停息的生機，當我們看到開放在路邊湖畔綻放的鮮花，會有一種喜悅之情，本來與我們並沒有什麼關係的花，但卻因為它的生機與人類的生機是一致的，它的生命力喚醒了自己對生機的感受。花道從瓶中的花兒，那短暫的生命中感受時間流逝，去以一顆平常之心去模擬自然的法則來省視自己的內心。

欄目策劃：三聯·CREATIVE

微信編輯：牛牛

板式策劃：王小懶

作者簡介：陳鸛潼

2005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

從事攝影與藝術創作，

作品在各大藝術機構和畫廊展出；

曾任《ELLE DECORATION》中國版攝影師；

2010年創建杭州精品酒店「有間房子」；

2011年接觸池坊花道、研習池坊花道至今；

獲池坊教授資格，

日本京都池坊總部授權其開設池坊北京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