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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自由知識分子的彷徨與堅守

原標題:一個自由知識分子的彷徨與堅守


執筆:刀賤笑


1948年8月12日,作家朱自清在北大附屬醫院去世。


再過仨月,他就50歲了。北平文藝界年初就開始籌備茶話會,想在11月22日那天給他祝壽,順便紀念他30年來的創作成就。不想6月起他就胃病複發卧床不起,8月初手術後又並發尿毒症,沒能再多熬些時日。


在他身後,悼念如潮。教育界、文藝界很多人寫文章,誇他是好教授、好作家、好的青年導師。但也有餘冠英、葉聖陶等少數摯友,在回憶他憔悴清瘦的「背影」之餘,提起他去世前幾年精神上沉重憂鬱,「常想到死」。


攪動晚年朱自清心境的,不是對死的恐懼。


錢理群在《1948:天地尋黃》中描述朱自清去世前的心境,說他對死亡很認真:想在死神降臨前,思考他和同類知識分子,還能為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做點什麼。


在變動的大時代里,知識分子有何責任、作何選擇,這是朱自清一生都在思索的問題。


糾結


1948年7月23日,在吳晗邀請下,朱自清出席在清華大學工字廳舉行的「知識分子今天的任務」座談會,那是他生前最後一次參加政治活動。


在從北院家裡去會場時,他走一會停一會,斷斷續續對吳晗說:「你們是對的,道路走對了。不過,像我這樣的人,還不大習慣,要教育我們,得慢慢來。這樣就跟上你們了。」


這樣的表態與反思,對朱自清來說實在不易。



1940年代開始,整個國家和民族的方向變得清晰。聞一多、吳晗等大批人文知識分子「左」轉,但朱自清被認為轉得不夠純粹。

吳晗談朱自清,說他是舊時代知識分子的典型,曾是自由主義者。這道出了朱自清一生的思想糾結。


1898年,朱自清出生在清末江浙一個地方小官家庭,從小讀私塾;20歲時進北大讀哲學,一度很喜歡英國哲學家羅素的唯心主義思想。羅素來中國講學,大談反對社會主義革命,鼓吹調和,朱自清據說是擁躉之一。


這樣的階層出身和文化教養,變成朱自清沉重的負擔。


他不是不愛國。北大期間,朱自清讀書用功,3年就學完哲學四年課程,提前畢業。但在五四期間,他卻頻繁請假甚至曠課。


他參與學生聯合會的組織工作,活躍在北大「平民教育講演團」,向社會宣講新思想。更重要的,他一個學哲學的,竟也拿起文學的筆,化身新文化運動的一個旗手。



北大期間,朱自清結識了共產黨人鄧中夏。但較之鄧中夏等人的激進,朱自清性格上溫和,立場上軟弱,沒能走上革命道路。


朱自清後來自我剖析,他說自己在情調、嗜好、思想倫理和行為方式上,「都是小資產階級的」,說自己是不配革命的人,這「小半由於我的性格, 大半由於我的素養。」


1920年北大畢業後,朱自清回江浙老家教書,他想繼續寫自己的詩文,繼續五四的啟蒙。


但五四運動退潮後,社會思潮迅速分野,一部分知識分子傾向於俄國式的共產主義革命,另部分人則偏向自由,投向國民黨和西方懷抱。

這時候,朱自清變成了一個夾在中間的人。



1925年,經好友俞平伯推薦,朱自清回到北平,進入清華大學中文系任教。那時候,清華、北大、燕京等學府,已經變成自由主義大本營,大批教授都是留洋歸來,很容易形成自由主義的思想氛圍。


這種氛圍,是朱自清本來就倍感親切的。他雖是「土教授」,也還是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


但同時,前幾年在江浙教書時,他又結識了葉聖陶、鄭振鐸等一些進步作家,他們的思想和價值傾向,與徐志摩、陳西瀅等那些喝「洋墨水」的教授們截然不同。


正當朱自清在「中間狀態」猶疑時,1925年—1927年大革命血的現實,第一次震撼了他。



1925年五卅慘案發生時,他還在浙江宜人的白馬湖畔教書。聽說上海南京路上血流成河,朱自清一反溫和之態,奮筆寫下著名的《血歌》,控訴帝國主義英國的巡捕射殺中國工人。


回北京沒多久,就發生了「三一八」慘案。那天朱自清跟著清華學生隊伍去執政府情願,萬沒想到,等著他們的是冷颼颼的子彈。


那是朱自清第一次聽到槍聲。事後他回憶說,自己被濺了一身血,馬褂上手背上都是,屠殺已在進行,這是「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

在陳西瀅、徐志摩等一些人為段祺瑞執政府開罪,不贊成激怒帝國主義,甚至污衊群眾是受人利用時,朱自清截然相反,清楚表達了他的態度。


只可惜,悲憤沒能讓朱自清再往前走一步,卻讓他感到虛無:文化啟蒙和教育救國,在血的事實面前幻滅了。他的價值立場,也沒能在政治形勢劇變下發生轉變。



1927年 「四一二」,蔣介石背叛大革命後,強烈的挫敗感讓朱自清陷入了痛苦的泥潭。


1928年,他寫下《那裡走》一文,傾訴內心彷徨。「那裡走」實為「哪裡走」,他舍不下自己的「小資產階級」,不想革本階級的命,但同時又不願迎合反動勢力,「挺身與無產階級鬥爭。」


不能革命, 也不妥協, 最後他選擇躲入書齋,「消磨一生」。


「左」轉


1928年經歷了「哪裡走」的思考後,朱自清細心地與現實政治保持距離,他拒絕加入任何黨派,也不再參與任何帶有政治意識形態色彩的團體。


只是這動蕩的時代和腳下災難深重的土地,依然不停叩擊他的內心,讓他無處遁世。


到了抗戰時期,無論在心理上還是現實中,他的「逃避所」都被打碎了。


1935年12月,北平學生遊行,反對晉察政務委員成立,結果與國民政府軍警衝突,朱自清當時就跟在隊伍後面。


1936年3月,警察搜查清華宿舍,逮捕愛國進步學生,當時有6名學生躲在他家。


這時的朱自清,已無法忽視全民抗戰的熱情,他的愛國情感衝破了自設的逃避所,逐漸顯示出了政治態度。


1937年七七事變後北平淪陷,他在現實中的逃避所也沒了,清華大學被日軍佔領,他和其他一種教授學生西遷昆明,1946年才回北平。



1940年代後期的動蕩,讓朱自清不得不再次直面現實。20年前「哪裡去」的問題,也再次被提出來。


抗戰剛一勝利,國民黨在國統區的威望達到頂點,但隨後的內戰、獨裁和腐敗、無能,很快讓它積累起來的政治信用消蝕散盡。這個民族,包括大量知識分子,開始向「左」傾斜。


清華大學雖是自由主義的大本營,但它的教授們也開始分化,出現了聞一多等左翼。聞一多是愛國的,一直是朱自清政治態度的重要參照。


正因如此,當1946年聞一多遭暗殺時,他表現出極大的憤怒,不顧國民黨特務的迫害,三次出席追到老友的集會。他還寫了《挽一多先生》的詩,把聞一多喻為「照澈了深淵、照見了魔鬼」的一團火。


這時的朱自清,已經丟掉過去的猶疑和幻想,也不再保守自己「小資產階級」的立場,他開始寫《論氣節》這樣的文章,給出「哪裡去」問題的答案。


1948年5月,美國政府公布「特賴伯計劃」,實質是要減少日本的戰爭賠償,扶持日本財閥。面對中國學生的「反美扶日」抗議,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竟威脅說,這會「對中美間傳統睦誼有嚴重損害。」


在北平百餘名大學教授聯署的拒領美國麵粉的聲明上,已經病重的朱自清一絲不苟地簽上了名字。



吳晗說,這時的朱自清態度已經改變,他反對內戰、討厭國民黨,對共產黨態度也改變了。


一個自由知識分子,在衰病的晚年,「終於有了明確的立場。」


答案


客觀說,朱自清最終向「左」轉,不是共產黨對他進行了什麼思想改造,不是他對馬克思主義或共產主義有了多麼深刻的認識。


聞一多、吳晗、朱自清等五四運動出來的知識分子,他們見慣甚至兼收了各種主義,但主義從來不是目的,救國才是目的。


朱自清曾是自由主義者,後來變成了左翼,在這種轉變過程中,他孜孜探求和思索的,始終還是民族和國家如何能好起來。


早在1925年,他就以反諷的筆調寫下《白種人,上帝的嬌子》一文,痛陳國人地位低下,在自己國家都會遭到外國人的蔑視和侮辱。


在朱自清身上,浸透著的,是一個知識分子揮之不去的家國憂慮,是對他人民的關懷。


誰又能讓中國好起來?到了1940年代,答案不言自明。



1949年8月,毛主席發表《別了,司徒雷登》,9月又在全國政協會上發表《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的講話,兩篇文字都是對朱自清們的求索做出肯定回答:是共產黨。


雖然沒能看到解放,但在病重和彌留的那幾年,朱自清已經找到了答案。


70年後,我們再來紀念朱自清,也更明白了一個知識分子,哪怕是一個自由知識分子,究竟該如何對待他自己的內心,如何對待他的國家和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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