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村誠一：人間的醜惡需要怎麼被證明？

森村誠一，1933年1月2日生於日本琦玉縣，日本著名推理小說作家，1958年畢業於青山學院英美文學系。他是英語科班出身，最喜歡《約翰·克里斯朵夫》，他的小說裡面也有很多與約翰·克里斯朵夫一樣的失敗英雄。

森村誠一在六十年代脫穎而出，他因《人性的證明》改編的電影《人證》而被中國廣大觀眾熟知。（當然，大部分觀眾記住的是電影《人間の証明》，而沒有多少人記住他。）

在天宮看來，森村誠一是日本社會派推理的高峰，他繼承了松本清張社會派推理小說的犯罪社會學敘述，同時摒棄了命運神秘主義的基調，他在小說中大量加入的意識流和犯罪社會學分析，通過揭露和批判社會來刻畫罪犯並解析犯罪行為。

森村誠一的小說有一個主題——證明，這也是他最有名氣的三部曲——《證明三部曲》（《人性的證明》、《青春的證明》、《野性的證明》）的主線。在這裡，他證明了人間的醜惡和人性的陰暗，同時也通過一些人物的描寫，刻畫了潛藏在人心中的真實、正義和救贖。

1.人性的醜惡需要怎麼證明？

在《證明三部曲》中，森村誠一通過三種關係來揭示人性的醜惡，這三種關係號稱是人間最可靠的三種關係：母子、夫妻、父女。

「媽媽，你可記得這草帽……就像是你給我的生命。」

——《人性的證明》

一個混血兒子回到日本，找尋自己缺失了二十多年的母愛，他的生母——八杉恭子卻要以錢了事。混血兒子說，他不需要錢，因為他有錢，他需要的是媽媽。而正是這個他需要的媽媽，用一把水果刀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個媽媽不需要一個可能會給她聲譽帶來損失的兒子。最後，混血兒子抱著那個媽媽留下的破草帽死去。

「笠岡道太郎終於償還了債務，然而，他本人卻不知道這一事實便抱恨而終了。」

——《青春的證明》

笠岡道太郎用一生和一死償還了自己在青春時候欠下的「債務」，笠岡道太郎蹉跎了一生追求一個真相，這個真相是自己妻子才是害死岳父的「元兇」。他妻子還和殺死岳父的兇手通姦生下了自己愛的「兒子」，這些他至死也不知道。

「在記憶恢復的同時，賴子就把以前和味澤共同生活的經歷都忘了。現在，對她來說，味澤既不是義父也不是保護者。而是殺害她父親的不共戴天的仇敵。」

——《野性的證明》

味澤岳史拯救了差點被自己父親殺死的小女孩長井賴子，因為一系列案件回到了柿樹村，最後因為一種怪病，野性大發地殺死了曾經姦殺自己女朋友的一群惡棍。因為這個場景出現，曾經失憶的長井賴子恢復了記憶，指證了曾經救了自己生命並一直撫養她幾年的養父——味澤岳史。

通過冷峻的視角，人間最可靠的三種關係被森村誠一透視出來，人性的醜惡隨即既視感極強地躍然紙上。雖然多數人不曾經歷過這些謀殺案，而類似的事情，人間發生的並不少。通過這些兇殺案的描寫，森村誠一揭示了人類的生存困境——孤立無援，任何人值得相信的人竟然荒唐到只有自己，而每天卻有大量的人在歌頌著虛假的關係。

「三對老夫妻為追求真實，全都破裂了，而用虛偽包裹起來的這對年輕夫妻，卻建立了一個十分穩固幸福的家庭。」（《青春的證明》）

2、人間的救贖需要怎麼去證明？

《證明三部曲》的另一個主線是救贖，救贖是既是一些人物的命運，也是一些人物的選擇。

「八杉恭子認可了丈夫提出的離婚要求，因為她非常清楚。丈夫提出離婚，目的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這樣一來，她等於一切都喪失了，而且是永遠徹底地喪失了。」

——《人性的證明》

八杉恭子為了自己的錦繡前程她殺死了自己的大兒子，二兒子客死異鄉他，她的罪行被揭露，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再也不是國會議員的妻子、再也不是著名的時裝設計師、再也不是一個好媽媽，她只能用認罪去救贖自己的人生，但這種救贖是虛偽的。

「笠岡受到了妻子和戀人的雙重背叛。麻子是一個沒有資格把『懦弱』兩字擲在笠岡身上的女人。因此，笠岡不欠她們任何債。相反，倒是這兩個女人終生欠著笠岡一筆良心債。」

——《青春的證明》

笠岡道太郎為了救贖自己的懦弱，娶了他不愛的妻子。在冷漠的人間，他得不到自己愛的人的肯定、得不到自己妻子的體諒、甚至得不到自己「兒子」的尊重。他用一生去查找殺害岳父的兇手，為了一份承諾和證明，他的救贖是辛苦的。

「當砍死長井孫市的時候，雖說那是自衛，賴子卻一邊哭喊『別殺他！』，一邊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賴子這個手臂的力量。成了永久壓在他心上的負擔。……他認為照顧賴子的一生應該是自己的義務。」

——《野性的證明》

味澤岳史不想在自衛隊只學習殺人的技術，為了救贖他因為自衛與救人而犯下的罪過，他明知道自己可能被養女出賣，卻還是一直對養女不離不棄，他的救贖是悲慘的。

通過救贖故事的敘述，森村誠一描寫出了人間救贖的幾種模式，同時也唱出了一曲英雄主義的悲歌。

3、人間正義的證明——最終他們都是失敗的英雄

二十世紀的文學有一個母題——失敗英雄，如索爾·貝婁所說：「哥倫布雖然被戴上鐐銬押解回國，但這並不證明沒有美洲。」在與人間醜惡的鬥爭和眾叛親離的境況中，有追求的人註定是要失敗的，但是他們卻是值得歌頌的英雄。

棟居警官的父親拯救了一個被美國大兵強姦凌辱的女人，自己卻死於美國大兵之手。這個女人就是八杉恭子，當初她跑了，棟居警官一直相信她還有「人性」，直到案件的最後，他失敗了，相信人性的他破案後一點勝利感都沒有，因為他所相信的人性，證明了他是一個失敗者。

笠岡道太郎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個懦夫，用了一生去折磨自己、努力追求正義的伸張，而最後的結局是，他所以要證明的勇敢，不過是妻子曾經暗藏的屠刀，屠刀割去了本來可以輕鬆活著的笠岡的一生。他的人生被兩個女人套牢了，他所做的一切英雄的行為都證明他自己是一個人生的失敗者。

味澤岳史為了復仇和追求正義，一個人單槍匹馬和一個壟斷資本集團——大場體製做鬥爭，他面對整個城市是孤獨的，因為不能暴露自己的自衛隊經歷，他被日本公安和黑社會集團雙重追擊，直至最後被自己愛護的養女「出賣」。他為了心中的正義和良知付出了一切，當他被送進精神病院的那一刻：「一切隨著味澤的發瘋永遠被埋藏在黑暗世界之中，味澤的背後隱藏著真正的兇手，味澤卻背上了野性的十字架，事實真相成了馬利奧特盲點。」——《野性的證明》

人間的英雄們背負了失敗的十字架，這是《證明三部曲》的一個隱喻。同時也是文學的隱喻，在人間所以用來歌頌的成功中，可能其中是腐朽、墮落和虛偽；而在人間所以用來鄙視的失敗中，可能其中是真實、正義和良知，這些都是森村誠一證明的事情。

作者：天宮過客

編輯：阿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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