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自忠:國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為其死,毫無其他辦法
歷史上的今天:1891年8月11日,抗日名將張自忠將軍出生。
1891年8月11日,張自忠出生於山東省臨清唐園的張家大院東樓。張自忠的父親張樹桂曾是清末地方官員(江蘇贛榆知縣),在確定了自己兒子輩份是自字輩之後,為其取乳名「寶勤」,取名「自忠」。在取字上,張老先生則取《詩經.大雅》中「王之藎臣,無念爾祖」之意,取字藎臣,即「忠誠之臣」。
說到底,張老先生期望自己的兒子成為忠義之士。成年後,張自忠一度加入到辛亥革命的風潮中去,還曾投筆從戎,但是結果都不盡人意。
1916年秋,張自忠找到自己的老團長,透露了他還想當兵的想法。老團長見這位富家子弟意志堅定,於是在1916年9月去天津時順帶將張自忠介紹給了已經是旅長的馮玉祥。馮玉祥見其一表人才,果斷收入麾下。
雖然張自忠二次參軍屬於「大齡士兵」,比他年輕的吉鴻昌、佟麟閣、劉汝明、馮治安等都已經是連長,但是,張自忠總算是找到了一個適合自己發揮的舞台。很快張自忠就升任排長,有意思的是,他的連長是著名的「倒戈將軍」石友三。
馮玉祥的部隊一貫反對封建殘餘,君臣色彩、官僚色彩重的字眼都不受歡迎,因此張自忠將自己的字改成了藎忱。
1919年初,張自忠奉命進入軍官教導團學習。在學習期間,他一方面因為興趣,一方面勤勉刻苦,所以每一回考試,他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在教導團中堪稱「模範團員」。馮玉祥後來回憶:
「在教導團中,他又作了一個標準的團員,他非常勤學,對人處事極其真誠友愛,又能刻苦耐勞,這時便顯出他未來一定是個將才。」
很多人說,張自忠「張扒皮」的外號出於他的治軍嚴格。但是這種嚴格並不是一些人想像的動輒打罵體罰。
實際上,張自忠深知要想治軍,先治人心的道理。治軍要因情而宜,不能千篇一律;一味嚴懲只能徒增怨恨。在他還是營長的時候,一位士兵患了嚴重的敗血病,被送往協和醫院搶救,院方要求馮玉樣派一個排的士兵供給輸血。張自忠赴講堂聽課恰好路經此地,目睹這番情景也毫不遲疑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在他和馮玉祥的帶領下,士兵們爭相獻血,終於挽救了那位士兵的生命。這件事使張自忠感到十分開心。馮玉樣的一番話道出了他內心的感受:
「這件事使大家都覺得官長與士兵不但共著甘苦。而且是同著生命的。彼此間的感情便越發不同了。」
張自忠對士兵們的愛護在國軍中是十分罕見的。士兵們的伙食如何?士兵是否講究衛生,營房是否乾淨?士兵們的眼病、腳氣、雞眼這些小病是否得到了及時的治療?
這些在高級軍官眼裡是雞毛蒜皮小事的問題,張自忠不僅親自過問,同時教育手下的軍官們對士兵健康負責任就是對部隊的團結和戰鬥力負責任。當然,調戲婦女、喝兵血,這種在當時一般部隊中都不算事的惡行,張自忠更是從不姑息。
張自忠治軍如此嚴格,能出成績自然是在情理之中。1929年初,蔣介石進行全國範圍內以師為單位的考察,由劉峙率團巡視南北,逐一考核。張自忠的第二十五師軍容嚴整,訓練有素,令劉峙嘆服。結果這次考核的結果出乎人們的意料:全國第一的桂冠竟然不是黃埔嫡系第一師,而是「雜牌軍」,張自忠的第二十五師。
1931年1月,在經歷過混亂不堪的中原大戰後,張自忠成為了29軍38師的師長,駐防山西。在38師駐防山西期間,國民政府財政部長孔祥熙曾在1931年夏奉命考察華北政務,便道歸晉掃墓,宋哲元特派張自忠請其檢閱三十八師。孔祥熙獲得的印象是:
「卒武整飭,無矜氣,無怠容。」
1933年,日寇侵犯熱河,由於湯玉麟不戰而逃,戰線拓展到長城一線。張自忠奉命開拔前線,他將第一次和日軍交手。在武器方面,29軍儘管有3.4萬人,但是武器窳劣。全軍的山炮野炮不過10餘門,重機槍不過百挺,每個連只有2挺輕機槍。日軍企圖利用火力優勢,消耗29軍。
張自忠綜合戰況,發現幾日來雖然頂住了日軍進攻,但仍然處於被動,從而得出了拼消耗並非良策的結論。張自忠和馮治安,趙登禹聯合商議後,至11日中午,張自忠與馮治安聯名向趙登禹下達命令:
「敵以大部兵力連續衝擊,賴我官兵誓死抵抗,終未得逞。我軍為殲滅該敵計,應乘其疲憊夜襲之。」
當日夜裡到第二天天明,二十九軍進行了成功的夜襲,此役我軍殲敵數百人,突襲部隊傷亡600餘人。
張自忠並未被夜襲勝利沖昏頭腦,他在視察陣地後,給部隊做出了積極防禦,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殺傷日軍的指示。張自忠的指示不僅避免了29軍不必要的傷亡,還打出了一個羅文裕大捷。就裝備而言,29軍和日軍相差甚遠,但裝備低劣的二十九軍居然打退了日軍的幾十次猛攻,殲滅日軍約6000人,使日本朝野為之震驚。
日本報紙《朝日新聞》說:
「明治大帝造兵以來,皇軍名譽盡喪於喜峰口外,而遭受六十年來未有之侮辱。」
而一位筆名為醉丐的詩人寫了一首《頌29軍38師師長張自忠》,表達了他對張自忠在長城抗戰中的的敬仰之情:
「軍稱模範久馳名,誓與倭奴苦戰爭。深夜出兵來殺賊,刀光閃爍氣崢嶸。」
長城抗戰後,張自忠步入政壇。日本方面對張自忠十分忌憚,便開始玩弄一系列鬼蜮伎倆:1937年4月底,張自忠為了幫助宋哲元敷衍日本方面,出訪日本。為了混淆張自忠的政治面貌,日方啟動政治心戰,故意炮製消息對外界放話,離間群眾和張自忠的關係,但是整個訪問過程中,張自忠並未做出任何對不起國家民族之事。
在盧溝橋事變期間,日軍更是喊出「只打馮治安,不打張自忠」的口號,讓群眾誤解成了「37師打,38師看」。從這時起,一直到張自忠在盧溝橋事變之後返回南京為止,對他這一時期的親日以及打成漢奸的言論至今廣為流傳,甚至有「是因為在北平混不下去,當不了漢奸才南返」的無稽之談。
我們先來看看當時天津商會領袖徐柏園探望張自忠的情形:
「那時日軍已提出我國軍隊應撤至永定河以西的要求,他苦悶極了,在市府大樓的走廊上往來徘徊,時而仰視長空,時而俯首嘆息,我問他到底預備怎樣?他握緊雙拳,如虎相撲:混蛋的日本人,當然是要殺盡他們才痛快!但若仍有一線的希望,目前總以彌患為是。」
再來看看日偽這邊,大漢奸李景銘在自己的日記 《嗛齋日記》中記錄日本人對張自忠「恨之入骨」。日方入北平後也另起爐灶建立維持會。民間紳士的回憶,日偽方面的記錄和舉措無不證明日偽一貫視張自忠為眼中釘肉中刺。
面對國人的指責,張自忠一度有些消沉,甚至想過自殺明志。他的苦衷,只有他自己明白。但是在李宗仁,馮玉祥等人的力保下,他很快地就恢復了過來,成為第五戰區的一員,加入到全民族抗戰的洪流中。
在臨沂保衛戰期間,張自忠指揮的59軍馳援第3軍團,可是張自忠和龐炳勛部之間歷來無統屬關係,為此李宗仁特派徐祖貽協調兩軍之間的關係。張自忠將中原大戰中和龐炳勛的宿怨拋在一邊,並作出了非常清醒的判斷:如果只是直接增援臨沂,那麼被動挨打的局面依然不會改變,最好的防守是進攻。
3月14日,59軍全軍以攻為守,強渡沂水攻擊日軍側背,在劉家湖一帶與日軍反覆爭奪。短短三天時間,59軍傷亡6000餘人,一線營長傷亡三分之一,連長排長已經全部換了一遍,徐祖貽擬向長官部請示撤下59軍,但是張自忠複電:
"我軍傷亡大,可日寇傷亡更大。我59軍官兵誓死浴血苦戰到底,請允許再打一晝夜。"
17日晚,趁日軍無法得到飛機支援,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的機會,59軍發起全面反攻,擊潰11聯隊第3大隊,龐炳勛部也發起反擊,攻佔了日軍兵站。日軍不得不退守湯頭,莒縣。
三天下來的作戰,59軍以6000餘人的代價,斃傷日軍2000餘人,擊傷11聯隊聯隊長長野佑一郎,日軍和第10師團會師的計劃破產。而張自忠和龐炳勛,也相逢一笑泯恩仇。
在徐州會戰後期,張自忠率領59軍作為後衛,不僅給友軍李仙洲部做出了正確的行動指示,還有效的掩護了五戰區主力撤退,功不可沒。當時在場的軍聯絡參謀李誠一不得不感嘆:
「張自忠予人以安,自己處其危境,真乃名將典型」。
在武漢會戰期間,張自忠將軍死守潢川,其麾下劉振三師長在日軍無恥地釋放毒氣兩次昏迷的狀況下,取得了以傷亡4000人的代價殲滅日軍第10師團3000餘人的優異戰績。日軍不得不承認:
「皇軍在潢川方面曾遭遇到華軍極強烈之抵抗,致蒙受巨大之損失。」
臨沂和潢川之戰洗清了廣大民眾對他的誤會,而在1938年10月張自忠升任33集團軍總司令後,他的抗戰生涯走向了新的輝煌。
1939年,國軍發動了冬季攻勢,此次攻勢用岡村寧次話來說,挨揍最慘的是第3、第6和第13師團。國軍此次冬季攻勢表現最好的也不是嫡系部隊,而是李宗仁指揮的第五戰區。
第五戰區殲敵30840人,俘虜日軍36人,其中張自忠指揮的右翼兵團的戰果就佔了近1/3。如此輝煌的戰果,也不得不讓蔣介石在軍事會議上吐槽滿是中央軍的第三戰區冬季攻勢戰績實在太差——畢竟才和日軍接觸一下就半途而廢,相比張自忠將軍的彪炳戰績,實在是太丟人了。
張自忠將軍指揮的部隊並無太多精良裝備,為何能有如此彪炳的戰績?除了訓練有方外,那就是嚴格執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同時,愛惜愛護民眾。美國記者史沫特萊曾想去新四軍豫鄂挺進縱隊採訪,特來拜訪張自忠。此時張自忠正在和重慶派來的官員談話。這位官員聲稱新四軍豫鄂挺進縱隊的存在是「非法」,卻不料張自忠將軍當場怒懟:
「非法的?什麼是非法的?他們在敵人後方肅清了許多偽軍;他們把老百姓組織起來,成立了各種抗日團體;他們給我們送來了日軍俘虜。那是非法的嗎?如果是。什麼叫合法?」
當史沫特萊的秘書說明來意。張自忠馬上提筆,批准史沫特萊一行訪問新四軍。他邊寫邊說:
「這是一個政治問題。因為游擊隊隊長是共產黨,游擊隊便是非法的,非法個屁!只要一個人打敵人,他的政治觀點如何,我才不管!」
至於張自忠愛惜愛護民眾到了什麼程度,我們只要告訴你,張自忠還在北洋陣營時就親自跳進河水參加過水利工程搶險,堪比有著親自抗洪搶險經歷的新四軍第4師師長彭雪楓。
在抗戰期間,他手下的部隊愛護民眾表現根據文字記載,如果去掉番號的話,你可能會以為這是八路軍,新四軍。
抗戰並不僅僅是打鬼子,趕跑日本人為民眾謀取安定生活才是抗戰的真諦。我們不難看出,張自忠將軍在國軍中實在是一個「異類」,張自忠一方面深深地憂慮國府內司空見慣的「前方吃緊,後方緊吃」的歪風邪氣,一方面拒絕攻打在敵後抗戰的新四軍。有一次他在私下裡對心腹將領李九思旅長說:
「國民黨部隊腐化,各人保存實力。不是真正同日本人打。」
1940年5月,棗宜會戰打響。張自忠將軍親率麾下第55軍74師兩個團渡河作戰。但是湯恩伯不戰而退放棄棗陽,由於手下38師師長黃維綱被敵糾纏,在友軍第11集團軍司令黃琪翔一退再退的情況下,張自忠將軍要面臨日寇絕對優勢的進攻。
張自忠將軍是不怕死的,他曾有過在日軍進攻之時淡然練字的沉著事迹。這一回他親率部隊渡河作戰,抱定了有去無回的決心。在送走了蘇聯顧問之後,眾人勸他轉移,但是張自忠的回答則斬釘截鐵:
「我奉命追截敵人,豈能自行退卻!當兵的臨陣退縮要殺頭,總司令遇到危險可以逃跑,這合理嗎?難道我們的命是命,前方戰士都是些土坷垃?我們中國的軍隊壞就壞在當官的太怕死了!什麼包圍不包圍,必要不必要,今天有我無敵,有敵無我,一定要血戰到底!」
在負責截擊的440團和444團傷亡慘重的情況下,為了守住杏仁山和東山口,張自忠把身邊負責警衛的手槍營、特務排都派出去增援。這樣,他身邊僅剩下高參張敬、兵站科員馬孝堂等數人。
5月16日下午3時,74師東渡的部隊在絕對優勢的日軍進攻下傷亡殆盡,但是他們還是集中在杏仁山上頑強抵抗了1個小時。在混戰中,張自忠將軍不幸頭部中彈,在最後的白刃戰中,又被日軍刺刀刺中,壯烈犧牲。和張將軍一起戰鬥的高參張敬也壯烈殉國。
戰後,跟隨張自忠一起作戰的蘇聯顧問曾對黃琪翔說,他從南瓜店陣地出來之後,沿途所見的日軍屍體就有6000具以上,可見日軍與74師兩個團鏖戰10天,並未佔到多少便宜。不知此時心裡,在會戰中一再畏敵後退的黃琪翔該做何感想。
張自忠將軍用生命為中國軍隊創造了戰機:南瓜店戰鬥進行時,由於張自忠吸引了日軍主力,湯恩伯之第13軍乘虛襲取棗陽。園部和一郎急調第39師團連夜北上攻奪棗陽。在北上前,他們企圖勸降包括因為昏迷被俘的馬孝堂在內的幾名戰俘,但是他們堅貞不屈,英勇就義。不過馬孝堂的驚人的生命力讓他堅持到了被老鄉就起抬到38師師部報信,隨後傷重不治,壯烈犧牲。
李宗仁17日得知張自忠的死訊後,痛哭失聲,自覺「精神恍惚,若有所失」。在張自忠將軍的靈柩運離宜昌時,人們冒著日軍的空襲,秩序井然地護送著靈框浩蕩前行。沿途道路兩側布滿香案、鞭炮轟鳴,人們各以不同方式表達著對民族英雄的崇敬之情。還有一位老太太,聽說張將軍靈樞將要運離宜昌,天未亮即起身趕做麵食,說:
「我要為張將軍做頓北方飯。」
對比下他在西北軍系統的某些「大哥」,比如臨陣脫逃的韓復榘,比如晚節不保奉命投敵的龐炳勛,比如勾結日偽軍打擊八路軍不成,為了保住自己請求日軍攻打八路軍的老連長石友三,還有那些打著抗日旗號實為稱王稱霸,魚肉鄉里的大多數國軍地方武裝,這些人在張自忠將軍面前,難道就不會慚愧嗎?
張自忠不僅有偉大的抗戰功績,在造福地方百姓上也不遑多讓。59軍在張自忠將軍犧牲後的1942年,鄂北前線災荒流行,駐防於荊門、當陽的59軍官兵,因後方給養不繼,又不忍征借百姓的「包穀糊"充填飢腸,以致整整3天斷炊!
當地百姓感動得流著眼淚說「你們真是太苦啦!"士兵們卻異口同聲地回答:
「先總司令教找們如此!」
一位名叫牛信的《新華日報》記者寫道:
「張自忠將軍雖然死了,他卻仍舊活在兵士們心坎上。」
1943年,周恩來在張自忠將軍犧牲三周年之際,給予了張自忠「抗戰軍人之魂」的高度評價。
1946年,解放戰爭爆發,國府計劃張自忠將軍的國葬不了了之,似乎在國府眼裡,當時剿共比讓抗日名將入土為安更為重要。曾為張自忠將軍部下的59軍和77軍在認識到充當內戰絕無前途後,在何基灃,張克俠的帶領下舉行戰場起義,回到到了人民的陣營。何張二人的義舉為淮海戰役圍殲第7兵團創造了良機。
1957年,在周總理的指示下,張自忠將軍入土為安,1982年,張自忠被民政部追認為革命烈士。在湖北,山東,重慶等地,張自忠將軍的紀念活動都時有進行。
張自忠將軍身經百戰,拚死殺敵,自長城抗戰到棗宜會戰犧牲,率部殲滅日軍不下6萬人,保衛了祖國不受外敵侵犯,捍衛了華夏民族的尊嚴,不愧為一代抗日名將。馮玉祥曾經這樣概括張自忠將軍的「自忠精神」:英勇果斷;肯犧牲自己;韌性的戰鬥,不知道什麼叫休息;吃苦耐勞,與士卒共甘苦;重視軍民關係全虛心接受部屬意見;注重幹部培養並延攬人才;明是非不將就;知恥;以身作則;不愛錢;好學;不畏難;體貼部下。其實再核心一些,「自忠精神」就是「愛國,愛民,奮鬥,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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