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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亭:我家新燕啄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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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新燕啄春泥

張春亭

我家老屋住著一窩燕子,打我記事起,秋去春來,陪我走過了童年、少年。

燕子的窩搭建在我家窯洞天窗的上方,系泥草壘築,呈半漏斗型,是獨特的幾何樣式。至於燕子是何年落戶我家,父母在世時竟無心問過,以至於後來燕子離去多年,才引起我的關注,遂成憾事。

「七九河開,八九燕來」,當春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一對活潑可愛的燕子會準時飛了回來。父親說,燕子是不遠萬里從南方飛回來的。南方在哪裡?兒時只是一種想像,只知道是遙遠而遙遠。

可以想見,燕子一年一度的南北大遷徙,飛過田野,越過高山,掠江河湖海,歷千難萬險,為的是得到更為廣闊的生存空間,成為鳥類家族的「游牧民族」。大千世界,廣袤人間。萬里歸燕竟能準確地尋找到家的方位,尋找到它的主人,這是多麼令人驚奇而感動的事情啊!

燕子歸巢,便忙碌了起來。你看,黑中帶藍的一身羽毛,光滑漂亮,積伶積俐。一對狹長的翅膀,加上剪刀似的尾翼,或上或下,時東時西,迅速而敏捷。有時會飛得很高,像鷹一樣在空中翱翔,有時又緊貼著水面一閃而過,可謂動物界極具表現力的舞者,要不怎麼會誕生「鶯歌燕舞」這個不朽的成語呢。

當春間二三月,輕颸微微地吹拂著,毛毛細雨無因的由天上灑落著,千條萬條的柔柳齊舒了它們眼,桃花紅、杏花白,黃的、紫的,各色小花競開,綠的草、綠的樹葉,五彩繽紛,齊集而來,形成了爛漫無比的春天時,燕子便加入了這個雋妙無比的春景圖畫中,為春光平添了許多生趣。你聽,它們時爾清脆婉轉的聲音反覆鳴叫,時爾鳴聲尖銳而短促,展翅開尾,忙著捕食或築巢。累了會閑散的憩息在纖細的電線上,遠看排列整齊的小黑點,恰是一幅生動交響的五線譜。它們不停地飛啊飛著,它們既要維持著自己的生命,又擔負著繁育後代的天責,過了清明將要有新的生命誕生。

大致在半月之後,雛燕便匆匆破殼而出,也自然平添了它們父母的負擔,一張張鵝黃色的小喙,齊刷刷的張著,嗷嗷待哺。由田野、河灘、小溪到老院,燕子穿梭其間,將捕捉的昆蟲喂飼它們的子女。一個被忽略的細節是,群喙爭食,它們是怎麼分配得?此時的老燕又可曾進食?由此我想起那個困難的年代、想起了千千萬萬為養家糊口而操勞的父母。

日子順理成章地過著,直到有一天,燕子從天窗口飛進屋裡,幾個來回後落在櫃頂,父親便說「燕子要分窩了」,於是在牆上釘了兩顆釘子,又用麻繩交叉纏繞,為的是給燕子搭窩提供便利。燕子也善解人意,在不停的飛進出中,一座新巢不日落成,精緻而漂亮,絲毫不差人類的建築水平。

這時的雛燕翅膀還沒有「硬」起來,時有淘氣的小傢伙跌落,我們將小傢伙捉進紙盒,覺得好玩,這便遭母親一頓訓斥:快放回去,傷天害命的!

麥收過後,天氣依然的悶熱,天上布満了破舊棉絮似的雲,知了躲在荗密的樹叢中難耐地鳴叫,時爾又拉出了長調,整個村莊和田野靜寂了許多。伏天的雨說來就來,雷聲一陣響,颳起了大風,黑雲趁勢翻滾著,銅錢大的雨點瞬間織成了水簾。燕子躲在屋檐下,也在靜觀大雨的傾瀉。大雨過後,樹葉比平時更加新綠,乳白色的薄雲,在山村的上空緩緩飄動,這時的燕子又飛動起來,它們要迎接一年中第二個繁殖期。

「九月九,燕子走」,黃土高原陰曆九月梢尾的早晚,人們已經需要加上衣服。深秋的天空肅穆而爽朗,天漸漸的開始短了,不到六點鐘,古寺後面的夕陽在西方一抹紫色的山氣中隱沒下去。到了半夜就刷刷地颳起了西風,院外老態龍鐘的椿樹颯颯地亂抖,黃葉落了一地。那天地蕭殺之氣,已是到處瀰漫,連村中百年合抱的老槐也抵不過霸威風力,一片片枯葉,蟬聯飄墜,層層埋疊。村上的人們正忙著一年的收成,全然沒有顧及,這時的燕子已悄然南飛了,似乎沒有給人們留下一丁點傷感,這大概是人們知道,到來年的春天,它們又會飛了回來。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時光流轉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我返鄉探親,不經意間發現燕子不見了,我問母親,母親嘆了口氣說:「打今年春上就沒回來,這礬煙嗆得人都出不上氣來。」,我愕然,心裡生出一絲傷感。

燕子是極具靈性的鳥,是與人類最接近的鳥類動物。它們築巢的人家是勤勞、和睦、善良的。在農村,有燕子搭窩會被視為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燕子也因此被人們認為是吉祥鳥,發財、好運的象徵。我想,這似乎是窮怕了的庄稼人對美好生活的一種嚮往,是民間的一種願景,是芸芸眾生的一種理想追求和精神寄託。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這是何等一幅凄婉動人的壯美圖景!從《詩經》飛出來的燕子,有著古老的傳說,民間謂吉祥之至。古時候燕子被稱為玄鳥,在商代即有「玄鳥生商」的傳說。我們的先人們很早就注意到了燕子,燕子又賦予人世間美好的情感。歷代文人對燕子多有吟詠,或藉此抒懷。有李白的「雙燕復雙燕,雙飛令人羨」,有杜甫的「熟知茅齋絕低小,江山燕子故來頻」,也有白居易的「燕子樓中露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等等,不一而足。我後來讀書時,讀得「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詩句,倍感親切,如果照這位洛陽人劉夢得所云,可上溯到東晉時江淮一帶的豪門望族,由此說來,當是門戶不低了。

燕子這種鳥,小巧而偉大,它樸實無華,有著父性的擔當,有著母性的慈愛;它不論貧富,「擇鄰而居」,是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典範;它從不與人爭食,憑著自己的勤勞,以「物競天澤」的自然方式,堅守著自己的生存法則;燕子有近乎人類的婚姻關係和穩固的家庭模式,恪守互敬互愛的契約而不離不棄;它沒有烏鴉的哀鳴,也沒有麻雀的嘰嘰喳喳,帶給人類的,始終是快樂和歡愉。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賦閑在家,極易回首往事。半生年華像電影膠片緩緩展開,時而又定格於某一人某一事、某一種場景、某一個故事。我之與燕子,始終存在著一種莫名的情愫,都離家幾十年了,也不知它們現今棲居何地?又流落到什麼人家?畢竟我們曾經朝夕相處,伴我度過了童年、少年。

二〇一八年五月於椿園書屋

天石百草園

主編:張靜靜

責編:張旭蕊

協編:郭亞珍

申 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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