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知道我說的不只是足球
法國隊驕傲地在他們的胸口綉上了第二顆星，德尚成為有史以來第二個以隊長和主教練都曾捧起過世界盃的人，姆巴佩19歲就幾乎得到了一切。可是對於我，這依然是一屆醜陋的世界盃，誕生了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世界冠軍。
01
肯定有人會說，難道只有克羅埃西亞贏得了世界盃，才是值得人敬佩的世界冠軍，他們踢得才是真正的足球嗎？
是的。
我已經懶得去給我的回答加一堆必要的前提，比如討論的是足球的精神氣質，功利踢法自有其可取之處，贏得榮譽和贏得敬意之間的關係如何平衡。這一堆鋪墊和陳述會使得我的論述更加圓滿和無懈可擊，但同時也顯得答案不再那麼堅定和非此不可。
是的，如果克羅埃西亞贏得了冠軍，這場勝利將告訴人們：也許為了功利，足球可以犧牲自己的美感，放棄對進攻的追求，以不丟球為第一要務，以適時偷一個為得分主要手段；但是那也只是足球走過的彎路而已，最後的最後，依然會是那個敢於向前，不惜奔跑，永不放棄的人贏得了榮耀和金杯。
無需否認，在這樣一個「技術」全面佔領生活的時代，足球，和其他許多事物（比如藝術，比如愛情）一樣，正逐漸失去昔日的光輝，成為被無比精準的數字、規則進行冷冰冰分析的對象。
於是，各種莫名其妙的技術數據統計被開發和創造出來，小組能否出線要數一數紅黃牌，神奇的VAR甚至做到了愛因斯坦都無法完成的壯舉，讓時間停止，企圖消滅誤判和遺憾，因為它有覆蓋全場的37個機位。
我不否認法國隊有足夠的實力贏得世界盃，但他選擇了最令人不屑的表現。小組賽末輪和丹麥默契球悶平，姆巴佩離對手半米遠處突然倒地假摔，美如畫的前場不追求流暢的進攻，只依靠一個又一個的點球佔得先機。這才是我如此厭惡他們的原因。
這種厭惡甚至和防守反擊的踢法無關。伊朗面對實力遠勝自己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只能選擇保守穩妥的防守，他們儘力做到了最好，同樣贏得無可指摘的掌聲和讚譽。反觀法國，砍掉自己本可以激情飛翔的雙翼，龜縮地等著對方犯錯，只是為了「勝利」。
他們得到了這場勝利，這場醜陋但重要的勝利告訴世界足壇，至少在接下來的四年里，為了勝利可以毫不猶豫地自我閹割，放棄使足球成為足球的東西：從生命深處迸發的，追求美好、嚮往極致的力量。
02
有一句德語諺語「Endes gut, Alles gut.」
結果好的，一切才是好的。
當克服種種困難，順利解決完一件事情時，那種充盈的成就感自不待言。前面種種之徘徊游移，輾轉反側，似乎在這一刻全部得到了回報。寒窗苦讀十載，終於收到心儀大學的入學通知書；數年相思纏綿，終於換得一紙婚約；含辛茹苦十月，始見小兒模樣。那滋味，自然是令人終身難忘。
可是，某事的完成同時意味著某事之終結。意味著從此刻開始，它將只是歷史存留在你的生命中，你不再現實地擁有它。
熬過了高考，你就不再是一個高中生，要坐上遠行的火車，離開故鄉，開始新的征途。若干年後，不會有太多人記得自己的高考分數，卻沒有人會忘記青蔥歲月中的點滴回憶。身在其中時，以為這三年只是為了那最後的一場考試，數年後回首，餘下的儘是彼時以為不足道的瞬間。
就好像足球。最後的勝利者決不是刻在大力神杯上的名字，而是鐫刻在人們心中那些激情、詩意和落寞的時刻。巴喬沒有贏得世界盃，但他在美利堅夕陽下的落寞背影，是1994年世界盃永恆的標記；馬拉多納贏得過世界盃，但最為人們津津樂道的還是「上帝之手」。那麼今年呢？世界盃結束不足一個月，我甚至已經想不起太多關於它的畫面。
這屆平淡到不值一提，醜陋到令人作嘔的世界盃。法國贏得了最後的冠軍，但他「配不上」這個冠軍。很多年之後，當人們試著講述這個夏天發生的故事，似乎，也沒有太多值得被講述的。
看吧，歷史才不是只記住勝利者的，而足球最重要的也不是裁判哨聲響起時的那個比分。就好像法國隊似乎是這個夏天的主角，可是他們到底什麼也沒有留下。
巴喬落寞的背影是1994年夏天永恆的標記
03
二十歲剛出頭的那幾年，特別喜歡和人較勁，一定要論出個非黑即白的明確結論。如果有人給當時的我看這樣一篇，一會講「冠軍」很重要，一會又說「冠軍」絲毫不重要的文章，應該會有活剝作者的心。
後來也就明白了，這裡面沒有邏輯的硬傷，也不存在什麼高深莫測的東西。
年輕的父母在孩子剛出生時，送出的祝福，大多是平平安安，幸福快樂成長。沒有人會在那樣一個幸福到難以言表的時刻，寫下這樣的文字：「從現在開始要好好培養我的孩子，一切為了他在45周歲之後，能夠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席。」
這樣的爸媽不是真的腦殘，就是真的在開玩笑。
而同樣是這些爸媽，在孩子成長過程中，很大可能會趕著架地讓孩子去參加名目繁多的早教班、興趣班、提高班，不管小孩願意與否。似乎早已忘記，呱呱墜地時送出的簡單祝福。
無論是剛誕生時的平安健康最重要，還是成長中「全面發展，全面趕超」才要緊，全都是愛，是不遺餘力地給孩子最好東西的切切之心。這不是一個邏輯問題，自然不需要去符合邏輯的完備和自恰。
自然，踢得更勇敢的球隊，贏得最後的榮譽是如此地重要，這是對足球精神最高的禮讚和嘉獎；而苟且偷得勝利的隊伍，辜負了自己的天分，務實地將金杯帶回家，也依然無法成為故事真正的英雄。不過是一場勝利，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勝利罷了。
當然，對於足球的未來，我依然是充滿信心的，它將會是熱情洋溢的，酣暢淋漓的，充滿詩意的，即使龜縮防守成為更主流的選擇，即使勇敢者總是和悲情掛鉤，即使足以改變比賽結果的球星日漸零落。因為在世界盃決賽前，全世界，不，甚至是全宇宙，除了法國人，大家都在支持克羅埃西亞。
TAG:Jsqua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