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部《史記》的故事
2003年京華出版社版《史記》封面
在《遲到的通知書》一文中,我曾寫到:「於是整個暑假我就在二郎山下的房子里看書,看的是白話文版的《史記》。這本書對我很重要,我隨後會專文解讀。此書我讀了不知多少遍,確認了我對歷史的興趣是發自內心的。……我之所以近視,此書功不可沒。」
同樣是在這篇文章中我還寫到:「於是,二〇〇三年秋,我又回到了西域,在芳草湖四場中學上學。」
芳草湖四場屬於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該場下轄十多個連,連相當於內地的村,場相當於內地的鄉鎮。芳草湖四場子女學校就在這個「鎮」上,學生們來自場部和各個連。我們當時居住在四連,距離學校較遠,騎自行車大約需要一個多小時。
我從小好讀書,同時精力充沛,還喜歡熬夜看書。後來初中時眼睛近視,從此改掉了晚上看書的習慣。同時我至今也沒有午睡的習慣,這樣我就有不少時間看書學習。
當時連和場部都沒有書店,惟一能在本地獲得書籍的渠道是學校附近的商店裡出售的注音版童話故事書。雖然當時已經六年級,我還是買了不少這樣的童話故事書,並沉浸其中。我不知道現在六年級的學生們的閱讀範圍如何,我本人是一直熱衷於讀各種五花八門的書籍的。我不能接受自己只在一隅之內坐井觀天。而童話是我從小到大一直在讀的文學類型,我不僅讀,我還寫。我自己創造了我的童話世界,不過這又將是另一篇文章的主題了。
雖然當時所能接觸的書籍大都是童話,而且我也酷嗜童話,但這不意味著我當時不讀其他類型的書。學校附近既然無法獲得我需要的書籍,那我就去遠方尋找。這個遠方就是芳草湖總場,總場是它所管轄的至少六個分場的總部,我們的四場即是其一。總場相當於內地的縣城,這裡有很多書店,很多音像店(我的第一盤磁帶即是購於總場,這也將在另外一篇文章中呈現。)。
當時由於年齡小,父母理所當然地不允許我獨自去總場。往往是經過漫長的等待後,父母才會在周末帶我去總場,而一到了總場,我就急著去新華書店,只有這裡的書能滿足我的需求。我去過總場好幾次,有跟著父親或母親去的,也有跟著老師去參加比賽的,還有後來上來初中終於和同學自行前往的。
其中有一次,我終於有機會跟著母親去總場,我激動地謀劃著買我想看的書。到了新華書店,我挑了很久。當時手上已經有不少童話書籍,也有幾部之前在新華書店買的人物傳記,我就想看一下別的書籍。當時語文課上剛學過《將相和》,講述的是廉頗和藺相如的故事。這個故事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印象深刻,因為它呈現了一個人的寬大與包容的胸懷,同時也呈現了另一個人敢於認錯的勇氣,這是一半人難以做到的。我已經忘了是從書上的注釋,還是資料書,抑或是老師的講述得知,這個故事出自《史記》。於是我開始在新華書店尋找《史記》。我多年以後才意識到在這個只有二層的小小書店裡找到《史記》是多麼幸運的事。我當時只知道這裡是我獲取書籍的最遠方了,我不可能要求父母帶我去幾百公里之外去買書。
京華出版社版《史記》「牌記」
我找到《史記》後很震驚它是那麼厚,居然有一千多頁。而價格對我而言也很難接受,是46.8元!這是二〇〇三年,一副耳機一塊錢,一份涼皮五毛錢的時代。雖然這個良心新華書店的書都是打折的,但也需要四十元左右。這巨厚的兩冊《史記》引起了我的強烈好奇心,難道一千多頁裡面講的全是《將相和》那麼精彩和富有啟發性的故事嗎?我相信是這樣的。而這個價格雖然有些貴,但我每次來都要買好幾本書,大不了這一次我不買別的,只買這一部。或者我一兩個月內也再也不買別的書,用時間的延長來抵消這次付出。於是我央求母親給我買這部巨著,我敬愛的母親雖然不識字,但一直支持我的買書活動,這一次也不例外。
回來之後,我就開始這部《史記》,在家裡看,在學校看,在自習課看,在抽屜里看,在晚上看,在中午看。我還經常和同學們分享一些精彩的故事。沒過多久,這部書引起了好讀書者們的興起,同學們紛紛像我借《史記》來讀。其中有兩次借書是我印象非常深刻的。
其中一次是一個女生,我記得三年級時她剛從內地來到西域,當時在班上沉默寡言,孤苦無助。同學們生來以貌取人,見人家裝扮有些土氣就不和人家交朋友。然而這並不是我的風格,我經常逆時而動,知其不可而為之。我有幾次主動和她交往,希望能讓她儘快融入班級,和大家成為朋友。
之後不久我就回故鄉上學了,兩年之後,我又回到了西域,我們又在同一個班級。該同學居然還記得我,而我想了一下,又喚醒了以前的記憶。幸運的是這時的她早就「本土化」了,有了自己的好朋友。
六年級結束,升入初一後重新分班,我們分在了兩個班。有一次,那是在很久不見之後,她來找我,借我的《史記》去看。我聽說了她在別的班的傳言,說她的同桌不喜歡她。那個同桌我原來也認識,與我不是一路人,是那種很欠揍的搗蛋分子。
後來我們有一次我們去植樹,我和本班的朋友們互幫互助,她也過來幫我。我種完後便四處查看誰需要幫我,卻發現她在遠處一個人孤獨地種樹。這種樹苗本來就有手腕那麼粗,根上還帶著巨大的泥土疙瘩,扶都扶不穩,難度可想而知。於是我叫上我們共同的一個朋友,我們三個一起種好了她的樹。
後來我們三個還一起演過小品,故事靈感就與種樹有關。
也許是因為我樂於助人,這個同學一直很積極地與我交往,有時感覺像是沒事找事,這讓我感到她可能是對我有意。這讓我很尷尬,因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類似哥哥和妹妹那樣,但是她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另外一次是兩個男同學,他們借我的《史記》。我們是好朋友,我也毫無保留地給他們借書。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了,他們還沒有將書還給我,而我發現他們平時似乎沒怎麼看書。我所喜歡的書都不是只看一遍的,這套《史記》我就看了不知多少遍。自從此書被借出去後我一時間只能看別的書,這讓我相當難受。後來我便讓他們看完的話就把書給我帶過來,他們倒是帶過來了。不過,意外的是他們中途經過一條水渠,將書掉進了水渠里!西域這種用來灌溉棉花地的水渠跟河差不多,水量是比較大的,東西掉進去很難找回。他們將下冊掉進了水裡,辛虧及時撈了出來,而且由於此書太厚,只有前半部分嚴重浸濕。兩位同學將書還給我後,我發現受損的大約有一百五十多頁,這部分沾滿泥水,經過浸泡,快和書脊分離了。我非常憤怒,當我沒有責怪他們,因為他們和我都屬於那種在班上學習很好的同學。我們之間儘管會產生分歧,但很難爭執吵起來。
這部《史記》的遭遇正像《西遊記》里唐僧師徒取的經書,而且掉進河裡也都是在西域,不得不說太巧合了。後來我有了其他版本的《史記》,我仍然像讀新書一遍一遍閱讀。我從中取材寫小說,寫本科畢業論文。《史記》於人類文明而言是經典,於我個人更具一種神聖性。
我很心疼我的書,我決心修復它。我已經記不清是如何將書清理乾淨的,清理完成後,我發現這一百五十多頁徹底散落成單頁了。這樣一頁一頁夾在書里很不方便,也不利於保存,我得想個萬全之策。經過思考,我覺得將這一百五十多頁單獨訂成一冊書,不是用訂書針,而是拿針線將它們縫起來。當時我沒有意識到我正在進行的是十五年後我最感興趣的事:我在進行線裝書的裝訂!
本人裝訂的線裝本《史記》封面及目次
在裝訂過程中,我發現針很難穿透一百五十頁的厚度,於是我又權宜性地將一百五十多頁分成兩冊,最後終於形成了兩冊線裝書。這是我手中最早的線裝書了。
另外,我還將自己畫的畫作作為封面裝訂其中,這幾幅畫神奇地因為這個原因而保留至今。這不僅讓我想起真正的線裝古籍中那些五花八門的襯紙,以及藉此保留下來的珍稀文獻。這幾幅畫作分別是《將相和》《向日葵》《靜物》《魯兵遜漂流記》,至今鮮艷如昔。
由於作為封面而得以保留的畫作《將相和》局部
封底《向日葵》,比畢加索的畫強多了
我在裝訂好的封面上題寫上本冊章節目錄,無意中又是豎排的,與真正的線裝書不謀而和,儘管我題寫的是簡體字。現在有些人對繁體字情有獨鍾,稱之為正體字。我個人認為這些人都是葉公好龍,我會專文陳述我的觀點。
敘述完這些故事後,現在給大家介紹一下此書的版本,它是京華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字數有一百多萬字。這個版本不是學術版本,它是比中華書局版本更適合中小學學生閱讀的「學生版」。值得一提的是,此書居然帶有一張電腦光碟。不過,我有機會在電腦上獨取它,已是多年以後的事了。
如今,我年且而立,往昔的日記,讀過的書,都成為我的歷史文獻,我要寫一系列文章來追憶似水年華,我當然不會像普魯斯特那樣採取故弄玄虛的意識流寫法。
2018.8.9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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