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魏碑遇到晚清、民國及現當代

當一種藝術形式因社會知識結構和工具材料的限制而無法繼續創新發展時，往往都會發生「復古」浪潮，書法史上也經歷過這樣幾次變革。

魏晉南北朝時期北周北齊的篆隸入楷，中唐時期顏真卿的篆隸入楷，宋四家的上追魏晉，元時趙孟頫的力挺二王，以及從清朝前中期一直蔓延到今日的碑學復興與民國帖學復興都屬此列，我們今天要討論的話題就是清朝中後期興起的魏碑復興之路。

自兩宋以來，金石家在關注金石文字以證經補史的同時，也關注其書法藝術，黃庭堅即對南朝《瘞鶴銘》有讚頌及取法。此風一直延續到有清一代，逐漸成為顯學，上至達官，下至布衣凡有志於書者，幾乎無不取法秦漢碑刻。清中期的金石考據家不單發掘了其歷史價值，更發掘了其藝術價值，尤其在民國和新中國時，北魏墓誌碑板如井噴式的發掘出土，更加深了人們對其的研究、學習。自此，「北邙體」以其強烈的河朔之氣與奔放粗獷的形象為中國近代書法的迭代發展作出了新一輪的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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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魏碑的復興

清中期三部重要書論為碑學興起與發展提供理論基礎後，魏碑書法從形到質再到應用的發展過程中，有四個發展過程與幾位重要代表書家：

包世臣、張裕釗以帖為底，以魏為面的技法層面借鑒

趙之謙對於魏碑的全面借鑒以及對於碑行發展的啟發

沈增植、康有為、鄭孝胥等人對於應用碑行的貢獻

李瑞清、曾熙等晚清遺老的俗化

阮元、包世臣、張裕釗書法

支撐起整個清代北碑學派的著作有三部，分別為阮元的《南北書派論》、包世臣的《藝舟雙輯》、康有為的《廣藝舟雙楫》，從阮元的基本客觀分析，到包世臣的加工偏袒，再到康有為的大力鼓吹，逐漸把魏碑推向了清末書法的浪尖。

阮元並未在魏碑上下多大功夫，從傳世的作品來看，二王與顏真卿一路的帖學傳統功底非常深厚，如果說他的作品和「碑」能扯上關係，應該是他的篆隸書。

包世臣和張裕釗的書法可以說是帖底碑面，從整體氣質上看依然沒有擺脫二王藩籬，只是在起收筆形狀上一定程度借鑒了魏碑，算是魏碑復興後的第一代實踐者，這是新生事物在發展時要經歷的必要階段。

趙之謙書法

若論對於魏碑復興過程中卓有貢獻之人，不得不提到與張裕釗同時代的趙之謙，趙之謙是第一個對於魏碑用筆結構全面學習且卓有成效的清朝書家，且在碑派行書的發展上作出了巨大貢獻，將魏碑融入到現實生活使用當中，後世學碑行者，多多少少都會受到他的影響。

沈增植、康有為、鄭孝胥書法

沈增植、康有為、鄭孝胥在清末都是赫赫有名的官員書法家，在清朝遺老抑或新青年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魏碑持續發展到今日，他們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們的書法本身也偏向於碑體行書，這是繼包世臣、張裕釗、趙之謙後對於魏碑書法的再一次開疆拓土，也將魏碑書法由「形式」推向了「實用」。

鄭孝胥在線條上的獨特處理，沈增植在造型與筆韻上的創造，都給後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康有為的突破也非常大膽，一反傳統帖學的流美，以「爛草繩」的形式向我們展示了殘破之美，雖或頗受苛責，但為近代書法的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

曾熙、李瑞清書法

曾熙的書法家之路是李瑞清幫他打開的，晚清遺老在民國初期雖已無權，但還有名，他們的書法往往還能被社會各階層的人們用來裝點門面。李瑞清在上海鬻字為生，發覺當「書法家」可以收入不菲，於是向其老友曾熙去信一封，誠邀做伴。就這樣本來在湖南老家務農的曾熙也來到了上海，開啟了「遺老書家」生涯。當時李瑞清為人所稱譽的是其如鋸齒般的線條，曾熙為人所稱譽的是其以《張黑女》為底的館閣體碑板墓誌。

至此魏碑書法的純商業化，因為媚俗而走向末流，李瑞清是把線條寫得僵化刻板，曾熙是用館閣體規範了魏碑的結構。

民國部分書家的追晉呼籲及魏碑書法的燎原之勢

魏碑自融入清末書壇後，就如清初的篆隸之風一樣一直刮到今天，民國雖有沈尹默、白蕉等帖學巨擘奔走呼號，但由於當時中國正屬於動蕩期，國家和人民需要革命、需要變強，善於涉險、常年生活在動蕩中的鮮卑人所創立的「北邙體」正能給當時的書家帶來拼搏進取、險中求勝的「精神食糧」，這也符合革命變法青年們開創一個新世界的精神狀態。故民國書家中，老一輩承清末之續，新一輩受師傅和社會潮流的引導，以魏碑成名的書家、革命家不勝枚舉。梁啟超、孫中山、于右任、毛澤東、周恩來可謂革命家中的代表；蕭嫻等可稱是書家中的代表。

孫中山（左）、梁啟超（右）書法

于右任書法

沈尹默書法

李叔同臨《始平公》

毛澤東（左）、周恩來（右）書法

毛澤東書法善於險中求勝，大起大落，周恩來書法相對平和，正是兩人互補的性格，成就了革命上史親密合作的一段佳話。

蕭嫻女士是康有為的學生，取法北魏《石門銘》，有先師遺風，但較之先師又有濃厚的古拙之氣。現在網上尚有蕭嫻女士的揮毫視頻，真可謂風檣陣馬、氣勢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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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仍炙手可熱的魏碑書壇

當代書壇的魏碑創作基本已經形成了固定套路，要麼是以《石門銘》、《龍門造像》、《鄭文公碑》等摩崖為底的寫意創作，要麼是以北魏皇家墓誌為底的「唐楷式」創作。總的來講，寫意書風是當代的開創，而工穩小字則無異於把「唐楷」換了個寫法而已，說「藝術」依然談不上，只是借了寫意魏碑的風、順帶符合了當代書壇排斥唐楷的風潮罷了。

當代魏碑書法

當代對於魏碑的學習逐漸以趨於理性，從最近幾屆國展來看，「奇怪」的書風已經逐漸減少，「正大氣象」正在回歸，這也是某項新鮮事物經過一段時間的流行後應有的復歸平靜。

魏碑的確是一座寶庫，但不是超級經典，雖然營養很多，但並不嚴謹。而秦漢、二王、顏真卿和歐、趙這樣的超級經典是經過千年錘鍊、發展才逐步走到今天的，從這點來看，魏碑書法仍舊對當代乃至未來的書法風格有著強有力的影響。

當代魏碑名家孫伯翔、何應輝、李松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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