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親情和家庭可以被解構，但愛和羈絆不可以
大陸終於又上映了一部戛納金棕櫚獎電影，距離上一部的《霸王別姬》都已經是25年之久了。懷著憧憬的心情去膜拜了下是枝裕和。沒想到才從電影院出來，剛想打個電話給朋友感慨下，就聽到一家人在議論：
「這都什麼電影？沒頭沒尾的」「完全看不懂嘛」走在中間的小孩子更是一臉懵懂，嘴邊有口水，卻連手中的爆米花都沒吃完。想必是中途跟周公去約了個會。
確實，若從劇情來看，這部電影完全不同於我們走進電影院時所期待的效果。整部看下下來，給我的感覺，就是兩詞：含蓄卻厚重
它講的，是一家人以偷竊為生的故事。
說是一家，在嚴格意義上來說根本不算，在故事的結尾我們會發現，原來一切的我們以為，全部都是我們以為。而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才會發現前面埋下伏筆的精妙之處。就像做了一場數獨遊戲，只給了你最簡單的一個數，卻讓你猜出整個等式來。懂這個意趣的、有這份閑心的人，才能明白作者到底設定了一個怎樣的世界。
鏡頭和故事，都是在潦倒的工廠工人柴田治和兒子祥太從商店合作偷竊回來後發現一個被父母漠視遺棄在街頭的小女孩由里開始的。
他們帶著她回到了他們的家。家人尤其是妻子信代一開始非常嫌棄，一定要送回去，可是當她看到由里的家庭處境和她被虐待的事實後，毅然決然冒著風險收留了她，帶著她生存。
在這段時間裡，故事平鋪直敘，娓娓道來，講述了一個美滿家庭的故事。家人們歡聲笑語，情誼深厚。可往後越發覺不對，他們同樣微笑著，以毫無所謂的心情干著常人唾之不及的惡事。
父親帶著兒子拚命盜竊，告訴他「只有家裡沒學上的才去學校上學」「商店放著的不屬於任何人」；姐姐公然去做援交，在陌生男人面前穿著暴露的衣服撫摸自己的身體，回來卻還跟家人們討論著這方面的意趣；母親在洗衣店裡，挖空心思和工友配合偷竊衣服里的貴重物品並且引以為豪。奶奶作為長輩，對一切不但不予以制止，反倒總說能啃老就盡量啃。
他們越是平靜，整個故事的基調就越顯得詭譎。在觀影的時候我總是在琢磨，他們一家肯定是好人，只是由於貧窮不得不走向了這一條路。
但看到最後我才明白導演的野心不止於此，是枝裕和已經根本不想再去探討貧窮對人性的扭曲這麼老套的話題。
原來整個的一家，都是毫無血緣關係的路人。母親原來是風俗店的風塵女子，父親不過是她原來的顧客，他們殺掉了母親前夫，各自成了家庭的棄子，奶奶則被前夫拋棄、姐姐被離婚後的原生家庭拋棄，祥太更不過只是一個被撿來的棄嬰。從一長大就只被教著如何偷竊。
可是他們的表現，卻是如此像一家人。他們彼此取暖，相互照顧。他們一起依偎著微笑看著煙花，他們一起去海灘，奶奶獨自坐著吹著海風，看著嬉笑著的一家人，笑著說真好啊。
在這裡，導演已經開始試圖探究家庭的本質。由里的親生父母虐待她，毒打她。可是當她來到這一群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中間，卻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可這群人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嗎？又不是，他們等由里一來就教她偷竊。而他們又真的情比金堅嗎？未必，當翔太故意被抓住，警察要父母去警察局一趟時，他們驚慌失措連忙就要拋棄翔太自己逃走。當奶奶死掉後，他們卻更慶幸發現了更多的遺產，還為了盜領養老金將奶奶的屍骨直接埋在院子里。
要說這家人真的有親情，有家庭責任感，似乎從這個方面來看怎麼都不像。如果接著往下解構，那麼必然會陷入虛無主義的漩渦。
所謂家庭，不過是幾個人的湊攏班子，所謂親情，不過是日久習慣。只不過是一群無力向生活還手的可憐人，在彼此舔舐著生活帶來的傷口。就這麼得過且過。說不上為什麼要過下去，但就是這麼稀里糊塗吃著飯，一天又一天。你看就這麼一群人，也是一個家的過法，也不過如此而已。而更多的家，難道又逃脫了這一窠臼？
如果沒有由里的出現，道理能講到這一層就打止了。但正是由里的出現，讓一切人的得過且過變得想要改變。
信太終於圓了自己的夢想要成為一個有女兒的母親，為此從來不吃虧的她竟然願意在威脅下放棄了工作。翔太成為了哥哥，有了責任感，哪怕妹妹帶著礙手礙腳也要一起行動。而在便利店爺爺給他兩支冰棍告訴他，不要帶著妹妹做小偷的時候，他才能恍然明白，原來爺爺一直都知道。而把妹妹帶上這條路，是不行的，是錯的。他才毅然決然選擇被抓住，打破這一得過且過的生活。
依然沒有對錯，都是各自的選擇，但從帶由里回來的那一刻開始，從這第一個非功利的行為開始，所有人的選擇都已經不自主地不再基於等價交換的原則，而是有了更多東西，更豐富的內涵。
這種東西，這種內涵，叫做愛，叫做羈絆。
我在想
或許正如他們把由裡帶回家的選擇是他們後來生活改變的根源一樣，愛和羈絆或許根源上是來自人性深處的
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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