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偏一隅，也不懼爭輝

一

高山仰止，明星炫目，對出眾人物的崇敬與膜拜，是一種普遍的心理現象。

如有無名之輩與出眾人物同台競技，通常被認為是班門弄斧，不自量力，結局往往是暗淡無光。

可在廣東最高的藝術殿堂——廣東美術館，近來就有這麼一出，一個小人物與眾多大師同辦展覽，時間基本同步，頗令人意外。

進入位於廣州二沙島的廣東美術館，大廳赫然並列著兩張大幅海報，一個是《時代風華——二十世紀中國美術名家精品展》，展覽涵蓋了20世紀中國畫壇京津畫派、海上畫派、長安畫派、新金陵畫派、嶺南畫派，以及新時期以來的幾乎所有重要流派的代表藝術家及作品160餘件，絕對的高大上；另一個是《出口——蘇暢個展》，展出青年藝術家蘇暢的雕塑作品，無名之輩，與大師們絕對不是一個層級的分量。

前者，參展的國畫名家聲名顯赫，齊白石、黃賓虹、林風眠、陳師曾、何香凝、謝稚柳、陳樹人、李可染、錢松岩、吳作人、黃胄、關山月、黎雄才、賴少其、吳冠中、黃永玉、林墉、林豐俗、陳永鏘、許欽松、李勁堃等，個個大師地位，如雷貫耳，其名其畫均彪炳畫史，無人不曉。

後者，80後青年雕塑家，2015年剛過而立之年之際，才舉辦了人生第一個個展，在社會上寂寂無名，在藝術圈裡至多也只能算是「嶄露頭角」。

大師們的精品畫包括山水、花鳥、人物等，布滿了一樓二樓的全部大展廳，和三樓的大部分，所展之處，燈光通明，大幅山水氣勢磅礴，小幅花鳥美麗靈動，將展廳渲染得色彩斑瀾，觀者也較多

而蘇暢的展覽安排在三樓一個面積不大的展廳和走廊處，展品是一些破損的拆遷房、陳舊的衛浴器、銹結的水龍頭等等。這裡偏居一隅，燈光暗淡，展品色彩單一，孤影冷寂，觀者較少，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如此藝術地位差別之大，如此作品風格迥然相異，並且眾多大師與一無名之輩同時開展，不知是展期上的機緣巧合，還是策展上的刻意為之，總讓人感到不太協調，同時也對策展人的無畏和無羈由衷感嘆。

那麼，這個與眾多大師同台競展的青年蘇暢，其作品有何新意，為何會被選中廣東美術館本年度七號空間青年藝術家學術提名展呢？

二

蘇暢生活和工作於上海，是一個勇於獨立思考和探索實踐的年輕雕塑家。他通過創作簡單而有力的雕塑作品，不斷討論人與現實的關係以及意識在日常生活中擠壓出的形狀，其作品頗有深意。

在展覽現場，可以看到蘇暢表現的各種拆遷現場，殘垣斷壁、亂石碎瓦，雜物堆積。拆遷，在中國是一個頗被關注的熱點話題。也許，通過這種表現，蘇暢表達出過往的生活方式在逐漸消失，一場巨大的變革在悄然發生的意識。

而那個銹跡斑斑、鏽蝕變形的水龍頭和水管，似在表現一種時間上的板結，可以令物體在無聲無息中變形、斷裂、毀滅，甚至不需要外來的動力。物件如此，一個人，一個社會，甚至一個國家，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策展人寫道：「蘇暢的作品既抽象亦真實，既極簡亦豐富，介乎物品和紀念碑之間的狀態，看著簡單，但給人造成的知覺上的歧義又使其變得複雜。」

廣東美術館館長王紹強表示：「『出口——蘇暢個展』是本年度七號空間青年藝術家學術提名展中唯一一次的雕塑作品展，藝術家希望將他長期思考的問題——如何把城市和雕塑的動態更好地融合在一起——通過展出的雕塑作品呈現給觀眾，從而激發觀眾對於本我與他者、建築與雕塑、藝術家與藝術等多重關係的不間斷思考。」

三

看過這兩個對比鮮明的展覽後，確實產生一些思考。

大師們的精品畫作，儘管表現豐富，畫技超群，蜚聲畫壇，但那些深印在宣紙上的山水構圖、花鳥表現，人物描摹，與延綿數百年的中國畫傳統，究竟有多大區別呢？其水墨技法的運用，與古人的相比又有多大的突破呢？

還是那些山高水長，還是那些林密風輕，還是那些花紅葉綠，還是那些鳥飛魚翔，這些題材和形象我們在數百年來的中國畫中都屢見不鮮，今天再看，會不會有一種審美上的麻木感，以至無法產生心靈上的激情，無法在審美中產生一些新鮮感和快感呢？

我們還是看到了一些富有新意的表現，如林鳳眠、吳冠中、黃永玉等，將西方油畫的繪畫技法和色彩運用到中國畫中，創作出了富有個性和新意的作品。遺憾的是，絕大部分畫家的作品在題材上、技法上都似曾相識，難言新意。

西方繪畫史的革命性的變化是明顯的，由印象派開始的藝術的創新和革命，一直都沒有停止過，一直到現代的抽象藝術、當代的觀念藝術，流派紛呈，爭奇鬥豔，生機勃勃。而中國畫傳統深厚，固步自封，因循守舊，一直難以走出革命性的創新步伐。形象些說，還真有點像那個鏽蝕板結的水龍頭。

從這個意義上說，蘇暢的作品在將觀念和藝術表現結合的探索上，無疑是具有意義的。他的那些看似平常無奇的作品，可以令人猜想，並且感受其中蘊含的社會意義和人生意義。它不像同台展覽的那些大師們的作品那樣一覽無餘，省卻思考，但對作品的思考並且頓悟所獲得的美感享受，卻是具有震撼性的。這，也許就是當代藝術作品的魅力所在。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