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裝劇里的現代立意
最近跟著大家在看清宮劇《延禧攻略》。那天看到一場戲，心下還蠻觸動的。
就是，皇上不解皇后為何總是捨生忘死地袒護魏瓔珞，於是皇后動情地跟皇帝講了這樣一翻話。
這段台詞是這樣的：
「皇上，臣妾已經不是最好的自己。自從嫁給你那日起，我就不再是富察·容音。我整個人，被緊緊的包裹著。邁出的每一步，都要完美到不可挑剔。我要寬容，端莊，賢順，這才是世人心中的皇后。不只是我，整個紫禁城都要恪守規矩，不能行差半步。可是瓔珞不同，只有她不同。她在做她自己。魏瓔珞就是魏瓔珞，她是鮮活的，她是人性的，她在極力抗爭，不像其他人，甘願做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臣妾就是當初沒有堅守住，才成為今天的我，所以臣妾要保護瓔珞，就像保護從前的我一樣。」
（自知已經活得不是自己的皇后，內心其實是苦楚的）
這段戲的立意多棒。雖為古裝劇，但實際上已將現代人的視角和觀點帶入。
在今天的我們來看，曾經活在紫禁城裡的女人，縱使榮華富貴，實則跟木偶又有何區別？活的畢竟不是自己，是圍繞著的那個象徵著榮華富貴、權力與安全感、身份地位的男人。
這在今天的人們看來，其實，可憐極了，無趣極了。
（偌大的紫禁城，每個人卻都孑然一身）
這部劇目前很受追捧，除了這些戲份細節立意較高外，其實女主角的人生軌跡，也不能不說，就是一本現代版的職場上位教科書。她雖生活在宮廷中，卻活著今天很多人的內心。
所以才有那麼多的觀眾喊：過癮。
（身份地位的女主魏瓔珞，一直為自己和親人的生命尊嚴、為自己獨立的個人意識，與最高權力作鬥爭，並最終靠自己的聰慧、勇氣、不服輸和抗爭精神等個性，贏得了一切。不得不說，這映照的更像是今天人的思維和意識。）
戲，原來叫戲，今天叫電視劇、電影、舞台劇。
名字變了，但內核應該是一樣的：有個戲本子，美術搭場景，演員進入角色來表演，座兒里的觀眾認真看。戲台上的人表達的情感，得讓座兒里觀眾動情。座兒里有反映，有動容，戲才為好戲。
（許多好戲，雖是古裝，但創作者並未完全囿於時空，而是敢於以古照今，提出觀點和態度，很人性化地，讓今天的人看後產生思考、感同身受）
原來是買票進戲院，現在是充會員，差不多嘛。
這些年，看了一些好戲。幾乎所有優秀的中國電視劇電影都看遍了。
首先，戲就得像戲，有戲的感覺。戲與生活有何不同？時間順序不同，空間不同，說話方式不同，發生過程不同。
生活是順著時間走的，戲是在同一時間裡鋪平了所有的人事，台詞不能完全像生活，口水吧啦的也讓演員去講。
而且，戲得與生活有一點最明顯的區分：生活可以平淡為美，而戲必須要精彩有趣。
有時候，可能戲都不需要解釋太多，是否真與生活有一對一的對應。但一定要讓所有發生的故事都很精彩，得讓觀眾看完，心情和眼球都得到按摩。
過去座兒里的觀眾看得高興動情了，會把自己兜兜里的銀子手上的玉鐲子都心甘情願地給了台上表演的人。今天的觀眾看高興了，動情了，就去點贊，去誇獎演員，去用美文美言評論，去買票看他們，其實差不多的。
（史書對司馬懿夫婦著墨寥寥，《軍師聯盟》里嘗試從現代的角度去理解人物、豐滿角色，將他們塑造成一對平時妻管嚴打鬧不斷、在危難時刻卻始終相互扶持的有血有肉的夫婦）
其次，戲要有人性化的立意。現代戲和家庭倫理比較容易做到這點。因為現代戲和家庭戲，本身就是表達我們當下的生活，我們很容易就直截了當地領會了。
但古裝劇，進入了古代時空，有時候，創作者便會自覺地囿於那個時空，雖盡情地表達了那個時空，卻忘了看戲的是今天的人。
所以但凡今天能讓觀眾有點共鳴的古裝劇，其實都是創作者有這樣的高明之處的——他們會將今天的人，對人性，對愛情，對生活的一些看法和態度，巧妙地放進那個古代時空里去。
（司馬懿從一個怕老婆的文弱書生，成長為大魏最高權臣，他的人生就是一本活生生的職場教科書）
打個比方，就像我們臨摹古人的山水，你把整個宋朝的山水名家都臨摹一遍，意義其實並不大的。
真正有意義的是，你是否學到了技法，在今天看見名山大川的時候，能夠用老祖宗教的墨法筆法，把自己胸中丘壑，腦中思想畫出來。如果你的表達還有今天的人的審美、情趣，你的山水就更有意義了。
不管從事什麼藝術，最好的結果，就是——藝術能夠反過來，指導我們的生活。
情懷與情操，滋養我們的精神高度。
過程與結果，啟迪我們的生活思考。
（《軍師聯盟》里首尾都出現過的這首詩，實則表達了從現代人的角度對戰爭進行的思考）
只有貼近我們今天的生活的，讓我們在生活中有感覺的，或者對我們自己的個性或生活有所改變的，才是藝術在當下最寶貴的意義。
所以我近年來，思考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不管是我的工作，還是藝術學習，怎樣與當下的生活對應起來。如果對不上，縱使學得八班武藝，最終也會顯得枯燥、平庸、平凡。
要知道，匠氣，腐舊，頑固，盲目自大自負與主觀，都是一個人身上最不可愛的地方，也是一個人最不受歡迎的地方。
（司馬懿晚年回顧自己的一生，就如同現代人觀照歷史，有所思考，有所感悟）
那麼回歸到戲的主題，做戲的人，就應該首先想到「觀眾」。從起初，到最後，都應把「觀眾」這兩個字植入心間。知道他們才是真正的座兒，他們才決定了舞台的存在，以及演員能演多久，以及這齣戲到底能不能被更多的人喜歡。
每當有人做精彩國劇盤點的時候，我都會給那些，曾經帶給我生活思考，給我的心情和眼球帶來按摩的戲劇，默默地投上一票。
那麼，什麼叫爆款呢？在我的理解，一定不是宣傳出來的款，也不是預先妄想著要爆的款，更不是說爆就爆的款。
而是——觀眾真心地喜歡，願意真誠地從自己的理解、思考、生活等各個角度，去給予評價、討論、追逐的款。你的戲帶給他們的共鳴越多，他們聊得越多，成為爆款的可能性就越大。
所謂的「爆」，是一種交流狀態。是主創者通過「戲」這個載體，使得觀眾的討論一直持續，並不斷地增加著「交流進行時」的狀態。願意交流，參與交流的人越多，爆的可能性就越大。
這爆，絕不是冷冰冰的數據狀態，是主創者開放給觀眾的交流空間，也是對觀眾最大的尊重。
文/林冰
圖/電視劇《延禧攻略》劇照、電視劇《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劇照、電視劇《虎嘯龍吟》劇照、網路等
編輯/麗酈 春信悅和[劇聊聊]編輯部
林冰，春信悅和文化傳媒CEO總經理。資深影視製片人、策劃人。曾任職多家影視公司高管。喜歡讀書、書法、繪畫等，熱衷於分享一切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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