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護身符是「拳頭」

李貴平

「砍柴莫砍苦葛藤，嫁人莫嫁趕馬人。初一晚上才結婚，初二早上就出門……」這首民國二十年代的《趕馬調》，曾經盛行於阿壩理縣，它唱出了當時馬幫的辛酸無奈，也暗示馬幫是個非常危險的職業——風霜雨雪，大山大川，毒草毒水，野獸毒蟲，瘟疫疾病，隨時隨地都能置趕馬人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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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匪患。長期以來，盜匪們看準了藏漢等多民族經營茶葉、皮毛、布匹帶來的豐厚利潤，他們就喜歡鋌而走險，劫人錢財。

甘堡藏寨附近的茶馬古道遺址成了旅遊棧道。李貴平 攝

威懋驛道，是連接汶、理、懋功（小金）三地的一條騾馬要道，路線是從懋功至蘆桿橋（米亞羅境內）與威桑驛道相合後到威州，全長208公里。這條古道，是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征伐大小金川時的必經地，也是茶馬古道史上令人談虎色變的匪患猖獗地。

「每次爺爺他們走馬回來, 都要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我曉得他們是高興又撿回一條命。他們也格外看重自己的勞動成果，過去村裡有種說法，趕馬人血汗錢賺得不容易，除了父母別人是不應該享受的。」在理縣甘堡藏寨，阿洛措婆婆說。這裡的老人非常質樸，看到我舉起相機，就很配合地微笑，一副慈祥的樣子。我是在一次徒步中，來到這個藏寨，聽她聊起馬幫故事的。

甘堡藏寨的阿洛措婆婆經常談起她當馬幫的爺爺。李貴平 攝

阿洛措年近八旬，很愛美，她身穿彩色襯衫，外套一件齊膝開襟的長衣，腰間束一條彩帶，腰前圍一面彩色花緞圍腰，並佩戴銀制或珊瑚等裝飾，耳掛金耳環，頸戴寶石項珠，手腕戴銀圈，整個人看上去利落，精神，思路清晰。她說，爺爺那個年代，兵荒馬亂時局混亂，馬幫走在路上，心是懸在空中的。過去在威懋驛道上，儘管馬幫都是全副武裝，但還是經常遭到匪盜襲擊，死人損貨的事多有發生。民國初期，威州有好幾家商戶馬隊，就是遭遇匪盜打劫，貨失人亡，最後元氣大傷走向衰落的。最殘忍的是，眼看同伴被打死倒在自己面前而無能為力。

我在1995年版《理縣誌》看到資料介紹：民國七年（1918）春，有個叫福隆多的藏客帶一隻十餘人的馬隊，披著雪花從小金返回理縣，途經邛崍山南麓城堡關隘時，詭異的山匪突然從雪堆里鑽出來，從樹上跳下來，橫堵在窄窄的山門處。福隆多他們之前遭遇過這種事，不慌不忙拿出傢伙跟山匪摟火，幹了半個小時，最終因對方以石木結構的建築物為掩體，牆體高大厚實，自成防禦體系，他們死的死傷的傷，十幾擔山貨全被搶走。過了兩個月，另一騾馬隊有個叫駱德良的漢族商人，也在古爾溝被山匪搶劫，人還受了重傷。

干馬幫太冒險，等於拎著腦袋找飯碗。走上馬幫路，就等於立下軍令狀，是死是活，是找錢發財還是血本無歸，全靠運氣和能耐了。

馬幫在路上互助互幫

《理縣誌》還介紹，民國初年，理縣畢棚溝有個女鍋頭（馬幫老大）叫阿九姐，她組建了一支強悍馬幫，配有火槍、長刀、弓弩等武器，還想法從山外買了幾隻馬克沁自動步槍和一門「劈山大炮」，這在當時被認為非常拉風。一般的土匪盜賊根本不敢跟他們玩。

康藏高原昔日的馬幫自衛武裝

文史資料說，阿九姐祖籍威州，三十來歲，眉宇霸氣凌厲，頷間英氣逼人。這女人平時喜歡騎馬射箭，後來還練了一套好槍法，旁人丟個鴿子上天，她揚手一槍，砰砰音起，飛鴿落地。阿九姐最初是在古爾溝開馬店的，她人長得漂亮，幹活麻利，南來北往的趕馬人都愛在她家馬店歇腳。後來，她自己干起了馬幫，在威懋驛道跑點邊茶營生。

民國年間威州馬鍋頭梁老九，同樣是個不好對付的主兒。

梁老九信奉一句話：最好的護身符是「拳頭」。他的馬幫線路，主要走黑水蘆花，經米亞羅至懋功道。梁老九在跟土匪的長期較量中總結出一套經驗：以往幾十匹馬的馬幫，只有幾個人和幾桿槍。這樣的陣勢，遇上土匪搶劫，必敗無疑。後來梁老九召集各個馬幫開了個「武林大會」，將十七八家威州馬幫聯合在一起，組成規模更大的馬幫集團。

馬幫集團里，總是有幾個身體魁梧、槍法很好而性子很野的嘉絨藏族兄弟，他們斜背嘎烏（護身盒），腰懸有銀質佩飾的藏刀，看上去很是威風。再說超大馬幫一出動就是幾百匹馬、幾十個人和幾十條槍集體行動。大家一起趕路，一起休息，一路上還故意放槍示警，製造出「老子不怕你」的聲勢。

「英勇的西藏人十分憤怒。雖然匪徒人多，但他們據關固守，保護著騾馬，以西藏射手的準確性回擊。襲擊者沒有料到會遭遇這樣的抵抗，驚慌失措，陷於混亂。大約一半人被打散後四處逃逸。西藏人並不滿足於此，他們發起反攻，把土匪逐回山裡，共擊斃一人，傷俘四人……」

這是俄國人顧彼德《被遺忘的王國》書里描寫的雅江馬幫的樣子。顧彼得1939年受雇於國際援華組織「中國工業合作社」，他先後到中國的康定和昆明、騰衝等地工作。

顧彼德《被遺忘的王國》寫了當年的馬幫自衛武裝

顧彼德這本書提到，康巴馬幫的自衛隊，最擅長使用杈子槍。杈子立於槍管上可用做刺刀，杈子立於地面，可成槍架。土匪對他們不敢輕易打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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