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膨脹了，竟然敢去逛松茸市場
昏暗的走廊里，一個有點高原紅的彪形漢子，搬出一個泡沫箱，他還沒落定，身邊就已經跟著一撥人，眼神期待。洶湧的人潮，他的挪動顯得沒那麼輕鬆，終於選定位置，隊伍的最邊上，也沒關係。
他高聲喊了一聲，暗暗帶著喜悅，「開箱咯，才到的貨，九十，九十。」簡短有力，儀式結束。
此刻，女人撥弄了下裙子，其他先前圍著的人也立馬蹲下挑揀起來，深怕好的被別人先撿走。這昏暗燈光下，看得清看不清，頗有賭的味道，也在所不辭。
他們在挑選的是松茸。
七八月的雨季到來，大涼山、甘孜州山裡的小蘑菇小菌子都突突地鑽了出來。短暫的一個月之後，他們又將消失得無影無蹤。自然的饋贈，鮮美的滋味，只在挑剔的時間地點出現，松茸是其中的極品。
剛剛那一幕是我意外在鋼筋水泥的建築之中，突然撞見的。北三環外商貿城6區——荷花池中藥材專業市場的二樓，這裡藏著可能是成都市面上最大的新鮮松茸市場。
不算短的通道，大概五十來米，二十來家，成堆的松茸堆在地上。有如沿街菜市場一般的存在，也像晚市之後菜市場尾貨的「打瓜」，就差在紙牌牌上標明價格，原來松茸還可以像賣土豆賣海椒一樣堆在地上！
捧也行，過刁也可以，密密麻麻的叔叔孃孃圍擠其中，都像是行家，看一眼成色，問一嘴價格，伺機下手。
像買白菜一樣，開新箱最為讓人激動，手都伸到箱箱里去挑了。
如此魔性誇張，只說這個場面，讓我萬萬沒想到，成都人什麼時候對松茸的熱情有這麼高？每個人的塑料口袋都大包小包。便宜，不要錢？也還是要幾十塊錢一斤嘛。
一對比先前各方對松茸頂級食材的讚美，這場面已經足夠讓我覺得震撼和「暴殄天物」。
6年前《舌尖上的中國》第一季是松茸「加冕稱王」的重要轉折點。
凌晨三點全村上山採摘……卓瑪和媽媽走一公里的路才能找到一朵松茸……一隻（頂級）松茸在產地的收購價是80元，6個小時之後，它就會以700元的價格出現在東京的超級市場中……
物以稀為貴，一個又一個的儀式感更是將松茸送上頂級食材的寶座。
大概很少有人記得舌尖中的另外兩句文案，「松茸的味道雖然獨特，但是流行在餐桌上不過30年。」「以前藏族人都不愛吃松茸，嫌它的味兒怪，原來的松茸也就幾毛錢一斤。」
6年之後，更加風靡，成都人對松茸的熱愛也的確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
在這個以食物麻辣文明的西南省會，用最簡單最少的調料烹飪而出，松茸原滋原味的吃法，成都人也願意改改自己的口味，誰都不想辜負松茸的釅香。
十一街的幺雞面，每年只賣一天的松茸雞湯麵。精緻的砂鍋，喂兩年的土雞，托朋友從老家收購的松茸被快速送到成都……每碗66元，充滿儀式，也很快被預定一空。
幺雞回想起過往，雲南四川的山裡，時節到了，吃菌子是再日常不過的事情。
「還記得小的時候因為在山裡長大，物質相當匱乏。獐子菌，鵝蛋黃，松茸，因為沒辦法，州裡面只有這些最多。
記得那個時候老媽還喜歡吃肉，她最愛就是這個時節，弄上一筐她最愛的獐子菌，然後切一碗上凍了半年的五花，鋼爐加柴大火，一點豆瓣，很多蒜，用清油把五花豆瓣和蒜一起炒香爆油下菌子，下雅礱江礦泉水，一點鹽，一點糖。
鋼爐剛加的柴火，讓新鮮獐子菌的氨基酸不斷滲入湯中，大火的翻騰讓湯汁不斷收濃，放任鋼爐中的柴火慢慢化成灰燼……」
我起先只是在中藥市場隨便逛逛，成堆的蟲草靈芝，瑪咖依舊大受追捧。密密麻麻的中藥材裝在盒子、編製口袋裡，蟬，烏梢蛇，鹿茸……濃烈的藥材味道讓人不那麼舒服，突然瞥見水蛭和蛇皮，也嚇得不輕。
爬上二樓，大片閑置的店鋪讓人覺得冷清。直到看到那條通道，密密麻麻，成堆的松茸，成群的人。十多二十家攤位，松茸全都結結實實裝在泡沫箱子中。這裡的松茸主要來自小金，高海拔，這也是松茸的主要產地之一。
熱火朝天的松茸市場，熱鬧的景象只存在於這短短的一個來月之間。人們抓住最後的機會一品新鮮松茸的美味，商家口中，一個星期之後，今年的松茸就將陸續下市。
個大又未散開的松茸是其中的極品。朵型漂亮，價格更貴，十有八九是要被做餐飲生意的老闆給買了去，隨便裝一口袋，過秤，「327塊錢」。
自己吃無所謂長相，價格合適就好。但討價還價變得沒太多意義。
「好錢一斤？」
「70。」
「少點。」
「65」
「40賣不賣？」
對話結束。買主自己碎碎念了兩句，「昨天都還四五十一斤。」
一天一個行情，從採摘到運輸到市場，山高路遠，再快馬加鞭，其實也要一兩天才能送到。誰都想儘快送到市場並且賣個更好的價錢。
早上七點，到貨。每天中午大概就能賣得七七八八。
成堆的泡沫小盒子和紙包裝，工人眼疾手快又小心翼翼地包裝，放一顆松茸再放一點紙張進去保護。
封裝完畢，五六個順豐小哥協助發貨，完整的一條龍服務，晚上保准能端上餐桌。
成堆的松茸之中，要是哪家再擺上一點獐子菌、鵝蛋菌，定能脫穎而出。三四十一斤，老饕和賣家才知道怎麼弄，炒肉鮮美。外行不敢輕易嘗試。
所有人知道的，大概也就是鮮松茸和老母雞一起文火砂鍋慢燉，和樓下賣的蟲草一樣，滋補養生。
要不是晚上有約，我也提一斤回去倒騰倒騰了。估計就是有點難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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