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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毛主席紀念堂設計了主要燈具,柳冠中怒斥「雙11」是失敗的設計

楚天都市報記者 張聰

對話時間:7月19日

對話人物:柳冠中

人物簡介

柳冠中,1943年生於上海。1961年至1966年就讀於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建築裝飾系,1974年至1978年在北京市建築設計院研究室從事室內設計。

1977年,柳冠中成為毛主席紀念堂燈具的主要設計者;1981年至1984年,赴西德國立斯圖加特設計學院工業設計系作訪問學者,回國後籌建國內第一個工業設計系,開拓了我國工業設計教育體系,被稱為我國的「工業設計之父」。

1999年,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併入清華大學,柳冠中成為清華美院責任教授、博導。創立「方式設計說」「事理學方法論」「設計文化論」「共生美學」等理論,獲得廣泛認可和引用。

2018年1月,入選清華大學首批文科資深教授。

對話背景

「中國設計獲得紅點獎、IF獎,並不意味著崛起。這兩個獎,純粹就是商業機構騙中國人的錢。」今年4月,柳冠中接受採訪時說。在一段長8分鐘的視頻中,75歲的柳冠中炮轟有著「設計界奧斯卡」之稱的「紅點獎」和「IF獎」,引起巨大轟動。

柳冠中的觀點,是否有失偏頗?媒體隨後調查發現,「紅點獎」在中國設有「特設獎項」,而且獲獎率很高,而且從報名、參評到複審、展覽都要收錢。一時間,「紅點獎」被「扒皮」,眾多網友紛紛為柳冠中點贊。

快言快語,的確是柳冠中的行事風格。

今年7月,作為湖北(武漢)台灣周的重頭戲,「海峽兩岸創意創新高峰論壇」雲集了設計界的眾多大咖。柳冠中接受楚天都市報記者專訪時說,「紅點獎」在中國「一獎風行」,癥結是「崇洋媚外」。他認為,中國的設計,要解決的是我國的實際問題,根本不需要外國人來點評。系統的設計,甚至事關國家戰略。

設計就是解決問題,這道理是「燈」教給我的

記者:對於普通人來講,設計有室內設計,有產品外觀設計。很多人覺得設計就是追求「美」,但您一直說,一味追求美的設計,是「誤入歧途」。

柳冠中:對,我一直說,設計是為了解決問題。這其實也是我在實踐過程中摸索出來的。我是學室內設計的,現在叫裝修。1975年,我當了七八年工人後回到建築設計院工作,那時候講究「專業歸隊」,但進了辦公室,我發現我不習慣了。那時候辦公室就像這個會場這麼大,幾十張桌子,我坐在桌子後面,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設計」。因為習慣了當工人,一切「設計」,都要提前下到工地做調查。

那時候我的工作,是給好多剛跟我們國家建交的小國家建使館。說是使館,其實大小跟別墅差不多,層高3米左右,能做的也就是吊頂、燈具等。

記者:跟「燈」打交道,對您理解設計有什麼樣的幫助?

柳冠中:就是設計不能追求表面上的富麗堂皇。人民大會堂宴會廳的頂燈,大家看新聞肯定看到過,漂亮吧?曾經開宴會時,我到上面做過調查,待了兩個鐘頭——宴會開始三十分鐘後,頂上的溫度(因為燈)往往達到40度。當年的吊頂全是木質結構,燃點不高,所以每次開宴會,上面會有一個消防排全副武裝值班。調查後,我設計了一個小廳堂的照明,沒有什麼條條框框,就拿到了燈具廠。

記者:那次成功了嗎?

柳冠中:並沒有。當時的場景,我到現在還記得。燈具廠主工程師把所有技術員、老工人都叫來了,大家都不說話。我就緊張啊!那個年代,如果他們說「這個東西不行」,我回到單位怎麼交代?我問工程師:「您說到底是什麼問題?」工程師只說了一句話:「小柳,你設計的這叫燈嗎?」我嚇出一身冷汗,夾著尾巴就逃回了家——設計了半天,人家說我的東西不叫燈!

可是回家後我想了半天:不對啊!我設計的這個東西,有接線柱、有燈泡、有降溫散熱裝置……突然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道理一直跟我到今天。那就是我設計的不是「燈」,我是在設計解決「照明問題」。

記者:「設計是解決問題」,後來在設計毛主席紀念堂燈具的時候,您的理念就用上了?

柳冠中:對。當時時間很緊,兩個半月的時間要解決30多個庭室的照明問題,怎麼可能?正常情況下,一個磨具開工製造的周期就要半年,而毛主席紀念堂起碼要上百套模具。我只能在有限的條件里想辦法,「設計」這時就顯示出能量來了。我用了建築里的「球節點網架結構」,就是設計直徑2厘米的六向連接球,每隔10厘米連接一根能前後伸縮的杆子,這些球與桿可以上下左右任意組裝,底部再裝上一塊有機玻璃片,組成任意大小、高低的板塊,可以把天花板鋪滿,也可以組成照明光帶。

這個創意被採用了,並進口了一種特殊的耐熱材料聚碳酸酯。我跑遍沿海地區,在寧波一個小廠加工製造好,再運回毛主席紀念堂安裝。到現在,紀念堂用的還是這個燈,零件壞了可隨時更換,不用整個拆下。

「雙11」是失敗的設計,對美和時尚的過度追求就是攀比

記者:所以您總說,您是誤打誤撞進的設計圈子?

柳冠中:對,我走到工業設計的領域,是一個巧合,是碰到矛盾解決矛盾、碰到問題解決問題的結果。現在大家不說解決問題,說「創意」。但在我這兒,「創意」不是無中生有,不是拍腦門,不是大家開個會胡說八道,而是一定要找出問題在哪兒,然後解決問題。

記者:看您以前接受採訪,您有很多不贊成的東西,比如過度裝修,比如年輕人的奢侈品愛好,比如「雙11」的購物習慣……這些對於社會現象的批評,也是源自您的設計理念嗎?

柳冠中:當然都跟它有關。我們的設計里有一個很不好的現象,就是過度追求美、時尚、繁複。這個現象跟當下中國社會的思想狀態也是相關的,就是「攀比」。

比如裝修,上世紀70年代外國使館用的都是吊燈,現在再去燈具市場,依然還是那些叮叮噹噹、布滿水晶件的燈。可是現在的裝修,應該走這樣的路子嗎?現在房子這麼貴,年輕人擁有的居住面積越來越小,吊頂、吊燈其實不適用。未來有一天,也許年輕人不在家裡做飯,廚房可能就沒有了。這個時候該如何設計「家」的功能?這才是我們「設計」要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一味複製斗拱、祥雲紋、太極圖……

記者:1985年您就提到過,工業設計是「創造更合理的生存方式」,在您看來,這些都不合理?

柳冠中:對啊。比如「雙11」,在我看來就是非常失敗的設計,因為它最終指向的是資源的巨大浪費,是在犯罪!你買的東西有用嗎?我問了很多年輕人,有些前年買的東西到現在還沒拆包裝。那為什麼要買?為什麼要生產?「雙11」浪費了多少包裝箱?退貨多少?它在商業上也許是成功的,但從設計上講它是失敗的。我們必須看到這個問題。

記者:所以您是一個簡樸的人,不會在這些東西上浪費資源?

柳冠中:我家裡就很簡單,地上是普通地板,沒有吊頂,沒有吊燈,不會這兒拉個線條,那裡做個裝飾。你看我穿的衣服,也是簡簡單單的。我從不刻意追求名牌,只要合適,再便宜我也會買。

設計同樣有關國家戰略,老想著「引進」就不能創新

記者:設計要解決具體問題,其實在設計領域,設計是無處不在的,您在多次講座中提到,國家戰略也是一種「設計」。

柳冠中:我現在經常提到的一點是,工業化時代,我們中國到底需要什麼樣的「系統」。我總說,構建工業化,我們的人才基礎需要構成一個系統,而不是一個個的人,要不弄懂這個,我們永遠只能培養一線的白領打工仔,永遠不能走向世界。1981年我去德國斯圖加特,那是賓士和保時捷工廠的所在地,到了現場,發現人家工廠每個車間、每個辦公室都有一個黃種人,一問,是日本豐田的「三年計劃」,花大價錢每年組團隊去實習。到了1987年再去參觀,黃種人還在!一問,韓國現代。

這個給我的震撼非常大,我們國家從晚清時代一直到現在,都有公派留學,派的都是精英,都是專家教授,但哪怕三年、五年,去的都是一個兩個人!你想想,一兩百年派出去的人,那不得了,但回來之後效率不高,為什麼不高?我們沒有結構,都是靠個人。這就是典型的小生產思維,一個師傅被說成是關鍵。但對於工業化來說,師傅不是關鍵,頂層設計系統才是關鍵——我們關起門來都是精英,但精英只是「元素」,我們沒有Team。

記者:在您看來,這是我們最亟待解決的問題嗎?

柳冠中:我這個人說話很直,我們中國只有工業,但離工業化還很遠,這是我們目前一個最大的困難,我們中國人聰明,肯加班,對不對?但是我們沒有系統,互相抵消了。

日本是一個製造強國,但全日本只有一家螺絲釘廠;全德國只有3家電鍍廠,在我們這兒可能嗎?我們這兒是每個企業都有,都是「小而全」,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自己乾產業鏈!但其實應該是社會的產業鏈。

記者:您也反覆提到不能只製造不創新,其實設計在您看來,就是一種創新。

柳冠中:對,因為國家的強大並不是指超市、網站里擺滿商品,而是在美國實驗室里有我們中國人自己的檢測設備。而現在的現實是,我們中小企業只要有開放式試驗室,裡面用的檢測設備都是德國的、日本的,甚至到現在連砂紙還要進口!這麼多年工業領域有這樣一個現象:凡是能夠引進的,我們對於這個技術的掌握幾乎都停留在引進時的水平;凡是不能給我們引進的,我們都靠創新走到世界前列了……為什麼?因為沒給你「拐棍」,你就只能自己動腦子,但有了拐棍就不動腦子了,就加大生產量,生產生產生產,忘乎所以了,所以出現了現在的晶元問題。

記者:所以說到底,對於「紅點獎」的批評,跟您這些想法是一脈相承的。

柳冠中:就是不能崇洋媚外。外國人怎麼能夠來評論中國的設計?中國的設計是來解決中國自己的實際問題的,外國人並不了解中國,他的評論能說明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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