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誕生紀」岩畫展
(馱著時光漫長的旅途)
編者按:海上《誕生紀》岩畫藝術展正在廣州綠地中心舉行。雲山鳳鳴詩社成員劉舒蔚和鄧志安兩位同學先後去看了畫展,感觸頗深,他們回來後分別寫了自己的文字:一篇散文,一首詩歌。這是兩位年輕作者嘗試進行一種藝術、詩人和歷史、生活的多維度交融的寫作,這樣的寫作值得特別肯定。充實,有靈氣,有底蘊,讓我們在校同學走出了只局限於校園生活或個人情感生活的那種過於貧乏寫作。這對於雲山鳳鳴詩社同學來說,多走出去,接觸到更多的優秀詩人、藝術家和學者,轉益多師,將更有助於成就自己的學問和藝術感覺。歡迎大家閱讀本期公眾號推薦的劉舒蔚和鄧志安的作品。
海上「誕生紀」岩畫展
劉舒蔚
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海上,我對他不熟悉,也許沒有什麼緣分,本有多次見面或者拜讀其作品的機會,都被我一一錯過。我不說他是個詩人,也不說他是畫家,因為他自己否認了這一點,說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來成為「這些人」的。
用心,或者說真正好的事物,確實能很好地吸引著他人的眼光。我在一些推薦里看到這些岩畫,然而只消一眼我就決定第二天去尋找它們。
我沒有想過會在展上遇到海上,我拉著Z,兩個人隨便找了件衣服披著就出來了。我們想悄悄地走進來,看完後自行離開。幸運的是我們遇到了這些畫作的主人,我有勇氣地上前搭話,於是更幸運的,他願意對我們講很多。
我不是什麼年輕的記者,我也不想做什麼採訪,也不是所謂的非暴力溝通。我只想好好地聽面前的老人對我講一番心裡話。但也許我們孩子相互陌生,我只能不斷地問問題,無法突破某些界限,還存在著禮貌和試探——顯然,對我而言這番談話並不盡興,但它已然足夠我去做很多思考。
來畫展之前,我考慮是否先讀一遍海上的詩,但我感覺自己是去看畫的,就還是保持著第一感覺走進一個他創造的世界裡吧。作為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我和Z只能懷抱著對色彩最初的敏感去嗅,或是儘力揣測那些已經存在的文字暗示——華夏、西北、祭祀、鹿、成年、獵殺、爭奪——我被一種力量隔絕,不知道Z和我的感受是否相似——儘管我猜想那裡面蘊藏著野性和磅礴的衝動,但我破譯不出來,我也就只能站在畫外,盯著這些粗獷的線條和大塊的顏色組成的類似圖騰樣式的圖畫。
「這裡擺一些帳篷會不會好些?」我問Z。
我不知道這些承載著對古老文明敬重的事物、卻用當下社會與單純的漢文明——或者說西化了的很多現代事物去展示它是否是一個合適的選擇。畫中的人在涉獵、最具有原始野性的動物們在奔跑,它們下一秒的命運眼看著就要噴發出來——但不可能了,因為這裡有個框。這著實是突兀的,但所謂的「規矩」要求我們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我們進不去。
海上大抵不算親切,他穿著灰色的長褲、黑色的T恤,胸前掛著一些小掛飾,有一隻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上都各戴了戒指,肩膀上懸著一個單肩包——他看起來真的不熱情。
他回答了我一些關於畫作的問題,兩三句話後,他突然說:「如果看到畫家我會問他為什麼要當畫家。如果他答不上來,那我就知道了。」他搖搖頭,而我愣了一下。其實翻來覆去的,最近又在重新思考這個問題——前人的既已不可超越,同輩的也多有比自己好的人,自己既然不為生存,所有的理由都顯得有些牽強。
「我每天都在問自己為什麼,我知道,我為了講述一個故事。我所有的這些,都為了講述一個故事。我不是畫家,畫家有很多零碎的作品,每一次就畫一個不一樣的東西。我不是。」
海上的眼睛裡有一股堅定,但我說不清那是什麼。他有些不屑,也許是對這個他厭倦的社會的不屑,也許是他對既定的規則的不屑——他敬仰著一些我們看不見的東西,他在這個圈子之外,他需要的和浮躁的事物不同——也許因此他不屑。
「所有的詩都是一首詩,千萬人寫的都是這一首。」我不想用總結性的語句去詮釋他的話,但我知道我和他一樣,都需要一個出口。
岩畫可能是海上的出口,我不知道,但他花盡心思想把這個故事講好,講好的時候他已經做到了站在外圍。他花多年的時間一路看、一路尋找,在路上觀察、反覆思索,他把所有經歷的、看過的組合成某種樣子存在腦中,特定的時候讓它們爆發出來,變成我們可見的畫。
「華夏,不是中國。華夏有太多馬背上的民族了。他們也有野心,那些疆域曾經是華夏族的。」
他在陰山腳下,他在原始部落的兵器前,他在太陽神的火中——扭曲的、微笑的、瞪大雙眼的面孔,他在其中追逐。這是我從畫里看到的海上。他的字體很特別,像人伸展的四肢,表達著不經思考的舞蹈。他的用色忽冷忽熱,還有飄忽在其中的靈魂。我一路看鹿和駱駝,下筆的輕重讓它們離我忽近忽遠。
我知道自己是渺小的。
「您應該很痛苦吧。」Z曾經對我說,強烈地自我鞭笞和反省讓人痛苦,我以為海上也是。他說:「我的力量很微弱。」
他反駁我,說自己並不痛苦,但確實憂傷。我的認知里,痛苦才有醒悟,才有奮起的力量,海上卻說痛苦是一種絕望、那是一種愚蠢。他將憂傷比喻綿延的山脈,對痛苦到底也沒有說出話來。
痛苦和憂傷,二者不論如何,卻無法和幸福比鄰。海上說他卻不知幸福是何物,他沒有感到幸福。這個畫展在這裡,他不幸福;這些畫陳列著,他思考的是畫展結束後它們要被安置在哪裡。他一直在等待,卻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但人總是因為一些東西長久地存活,等待也會給人力量。
「有的人自殺,可能因為上天給他的智慧超過了他自身原本應該可以承受的。」或者在海上眼裡痛苦是因為沒有通透、無法承受吧。
Z說,她覺得人需要有愚蠢的權力,這一點卻非常重要。
我們爭執不下,即便我和Z也有不同的觀點,也只好暫時作罷。
我曾經故意不讀一些書,因為我知道無法讀懂,留下枯燥的印象反而不好,影響了也許幾十年後的自己的興趣。也許如今我要故意不看這些畫,但也不必,它不枯燥,只是這個故事要有心人去慢慢體悟。
在海上的眼裡,很多人都太驕傲和狂妄;而這幾年我的感覺也的確如此,聽到、看到得越多,越覺得自己什麼也不了解,陷進茫茫不知名的混沌里。
走的時候帶了一本「誕生紀」的紀念冊,海上和我們說話的時候有人找他簽名,這時候我卻覺得他大概是不願意給人簽名的。
「我是這裡唯一一個打工的,這裡自然有別人在做主,我不是主人。」其實這場畫展和他無關,如果你想聽這場故事,如果這在零下三十度的嚴寒的野外,我想他會非常喜歡。
(
他說 這是太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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