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剛:當下重大題材美術創作亟須求「真」
《中國美術報》第118期 新聞時評
在傳統藝術世界裡,真、善、美相輔相成,即使在當代藝術的世界裡,只要它的對象仍舊是現實生活中的人,真、善、美的藝術原則仍舊是無法迴避的。然而,真、善、美的本質上仍舊是按照順序,一步一步得以實現的。在西方美學的概念中,「真」對應的英文詞是Reality,是現實、實在、真實的意思。法國雕塑家羅丹認為:「藝術之源,在於內在的真,你的形、你的色,都要傳達情感。」由此可見,畫家的使命是揭示客觀現實的內在的真實,同時,在描繪的過程中傳達情感。
近年來,關於重大題材美術創作的體量與投入在中國美術史上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遺憾的是,「快出作品、多出作品、出好作品」的號召,違背大型藝術創作需要大量時間投入的真實情況。
需要指出的是,《蒙娜麗莎》跟隨達·芬奇的終生,畫家始終認為作品不夠完美;列賓《伏爾加河上的縴夫》耗費三年的時間;沈堯伊《遵義會議》從1994年8月開始,耗時兩年半,四易其稿,上畫布又用了一年半。由此可見,重大題材美術創作的經典作品,尤其是以嚴謹的寫實繪畫語言為主體的作品,不是「狂飆突進」就可以解決的。
那些藉助風潮撈名聲、攢資歷、得好處的作品大多經不住歷史的考驗。這一點,歷史會說明。更為重要的是,「狂飆突進」會讓畫家們逐漸趨於一種失「真」的狀態,他們在狂飆突進中無法靜心思考,精研畫意,而是「出名要趁早」——入選是真的,拿到資助是真的,以此作為賣畫的資本是真的,所以,怎麼討巧怎麼來。對於這樣的畫家,真實只存在於利益的考量上。
其實,美的藝術形象與「真」緊密聯繫。黑格爾認為:「感性觀照的形式是藝術的特徵,因為藝術是用感性形象化的方式把真實呈現於意識。」確切地說,藝術真實與歷史真實既相聯繫又有區別,人們要求藝術真實,卻不要求藝術等同於現實。我們常說,藝術來源於現實,又高於現實。用法國雕塑家羅丹的話來講:「只滿足於形似到亂真,拘泥於無足道的細節表現的畫家,將永遠不能成為大師。」「所謂大師,就是這樣的人:他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別人見過的東西,在別人司空見慣的東西上能夠發現出美來。」
對於龐大的中國畫家群來講,重大題材美術創作在為他們提供機會的同時,也向他們提出了挑戰。近年來的重大題材美術創作與其興起之時的2009年重大題材美術創作工程相比,雖然不乏精品問世,但在整體藝術品質上仍有待提高。具體來講,就是在「善」與「美」的層面上有所發展和提高,在「真」的層面上卻有不足。
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認為:「美和善是一個東西,就是有用和有益。」顯然,在有用和有益的層面上,重大題材美術創作毫無異議。但在「真」的要求上相對較弱。忽視了「真」對於藝術創作的重大作用,就揭示不了主題內在的真實,重大題材美術創作只能淪為假、大、空。我們今天常見的是尺幅巨大、形象空洞、內容乏味的「宏大之作」,這是當下部分重大題材美術創作的「軟肋」。
這個「軟肋」來自於對藝術創作規律的漠視,來自在失「真」世界裡忘卻「初心」的狂飆突進。自2009年至今將近十年,在國家的支持下,重大題材的美術創作已經到了如火如荼的程度,但在這樣的快速發展中,狂飆突進的熱情漸漸遮掩了藝術創作的客觀規律。
曾有一件反映五四時期的作品,雖然畫家為群像逐一尋找模特,拍攝圖片以供創作參考,但由於選取的人物形象與五四時期的女性形象已經有了本質的不同,整個畫面除有些概念化的激昂手勢,還有一些脂粉氣的當代青年模樣……這誠然是一種以當下現實反映歷史真實的「真」,卻不是觀眾所需要的那個時代青年對整個民族「救亡圖存」的「真」!還有一些畫家為了把握好細節,不惜金錢打造舊時的場景、人物服裝和道具,但是,他們把畫面最應該傳達出的內容忘記了,即那個時代青年們的思考、精神上的抗爭與超越自身利益的奮鬥。結果是畫面很精緻,甚至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很美,但唯獨缺少重大題材美術創作所追求的精神力量。相比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當今的畫家藝術觀念、藝術語言更加寬泛,但整體來講,缺乏了真誠、專註與純粹。那一時代的作品,如潘鶴的雕塑《艱苦歲月》、羅工柳的《地道戰》、馮法祀的《劉胡蘭就義》等,其質樸、真誠的氣息撲面而來。當今的一些畫家眼界有所開闊、繪畫手法有所創新、畫面內容有了新的突破,這是前代畫家所不具備的優勢,然而,一些畫家對畫外的東西思考太多,對畫內的東西思考太少,在反映重大題材美術創作求「真」的思考不足。在藝術追求失「真」的現實中,狂飆突進很可能演化為一場「開花不結果」的鬧劇。原因很簡單,失「真」的作品很少能夠經得住歷史的考驗。
TAG:中國美術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