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紅塵中的張愛玲

文 曹夢昕

1. 窗外傳來「滴答！滴答！」的雨聲，一場春雨一場暖，大地萬物需要滋潤，我們在盼望春雨的降臨。在這如同悠悠小令的春雨聲中，安坐書房，與民國才女張愛玲女士相遇。

一個女孩子，無論多麼貧窮，一生中至少還會擁有一份無私的父愛。而張愛玲則非常悲催的缺少，所以遇到話語投機，又對她貌似極為關切的胡蘭成時，哪管他有妻室，已經名震上海灘的女作家，文筆老辣、涉世不深的張愛玲，還是會致命地愛上了那個懂得女人心的胡蘭成。不只是張愛玲，想一想哪個女子能夠拒絕一份懂得和理解呢？ 張愛玲寫作，他陪坐在其身後看書；二人交談，他適時拋出蘇軾的兩句詞「誰見幽人獨來往，飄渺孤鴻影」，那份理解與懂得，那種無言默契的呵護與疼惜，沒有哪個女子不會被打動，何況一個從小就缺少家庭關愛的人？又怎能不使才女張愛玲低到塵埃里，並開出花來呢？因為這份懂得，影響了她一輩子的幸福，正如有人說：「在我們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因為孤獨，她才創作；因為可心意，才會愛上他。使自年幼就缺少家庭關愛、缺少溫情、親情的大才女，有了可以交流的對象，有了精神上層次相近的人。但是造物捉弄，遇人不淑，致使孤苦伶仃終生。

張愛玲雖出身名門，幼年時光追求自由，難以忍受丈夫吃喝嫖賭的母親，離家出洋；父親惡習不改，還娶了一房同樣喜好吸食大煙的續室。那後母不僅讓張愛玲穿她淘汰改小的舊衣服，還胡攪蠻纏、惡人先告狀，口口聲聲張愛玲對她動手，被惹惱的父親，不分青紅皂白，痛打一頓張愛玲，並把她關了半年之久的禁閉。母親不在身邊，父親內心把對前妻的怨恨，對續室的表白，把滿腔怒火，都撒在了可憐的張愛玲身上。誰用心疼惜過她？誰真正懂得少女的內心感受？誰又可以來挽救處於水深火熱的張愛玲？

母親、姑姑從國外回來後，資助她去讀書，她們是變賣古董才得以維持生計。能夠讓張愛玲去讀書，已經包含了一份血濃於水的親情。但是，戰爭來了，去英國讀書變為泡影，不得不又從香港返回上海，這時候深懂女人心，老辣又善解人意，還有幾分才氣的胡蘭成適時出現了。張愛玲遇見的是愛情，為了愛情她誤了一生。「如果你知道過去的我，就會原諒現在的我。」作為愛她的讀者，我理解她的心理歷程。

2. 從小孤苦的張愛玲，因被一個人渣所傷，一生屬寂寥伶仃。好在有遠見，在樸素裝束的人群中，她身穿旗袍，自有一份高貴與優雅，人們除了竊竊私語就是另眼相看，她難以融入其中，正因為自己的格格不入，所以解放不久才遠離大陸，雖然失去自己的讀者和靈感泉源，但是免於文革受辱。其實，人就是孤獨的個體， 什麼又不能丟棄和放手呢？那位才華橫溢、冷眼看這個世界的女子，她飽受人世蒼涼，又有什麼不可以接受和面對的呢？親生父親可以關押她半年之久，在青春美好的歲月，那段苦日子足以磨鍊她的意志和承受能力；幼年母親離家出洋，從記事起她就體味到了什麼是離別，太多的時候溫情是求不來的，所以讀她的文章，我們能感受到她在俯視大眾，她以局外人的目光，冷眼看芸芸眾生。只是太過單純與天真，太缺少人世溫暖，有人向她伸出溫熱的手，有人向她吐露溫柔的知心話，怎能不全身心去愛那個人？去摯愛一個話語投機、懂得自己的人——可惜，那不是一個良人！甘心情願低到塵埃里，開放的花期太短暫了，令人扼腕嘆息！

伴著雨聲，讀著張愛玲的經歷，我的心突然間變得柔和起來，把俗世里的厭棄暫且擱置一邊，不去探究，也沒有多加計較。懂與不懂又有什麼關係呢？如同知己難覓一樣，可以懂得者畢竟少之又少。胡蘭成那個人渣倒是懂得女人心，可是他知道憐惜和長守嗎？只不過一而再、再而三地誘惑渴望懂得的女子罷了，短暫的婚約「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卻害張愛玲一生背負漢奸之累。

張父確實不爭氣，怨不得張母拋下一雙兒女離家出走，但凡有一線希望，一位母親也不會狠下心來捨棄兒女不顧，一定是沒有辦法，看不到轉機了，才做出如此決定。張父面對妻子的舉動，不僅不反思，反而更加墮落，續娶與之有同樣愛好的繼室，雖也屬於大家閨秀，但缺少良善之心，除了與張父同榻吸大煙之外，還要求做長輩的尊嚴，還變本加厲對待前窩的孩子，豈不苦了張愛玲和弟弟張子靜？

3. 聽老人說，人活一輩子酸甜苦辣咸盡享，苦菜有一天也能開出太陽顏色的花來。張愛玲憑著自己的才華，在母親和姑姑的幫助下，闖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卻為「文化漢奸」著迷，僅僅燦爛了短暫的時間，就永遠地萎謝了。

張愛玲很明智，解放之後離開大陸，逃過文革一劫，遇到一位善待她、關心她的老頭賴雅，生活拮据到懷的孩子也必須打掉的地步，我們的愛玲認了。十年的婚姻生活，漫長的人生路還得自己走。為什麼所有的苦難都集中到一個人的身上呢？

那輪蒼涼的明月，時時出現在她的文章中，而最終陪伴她的仍是中秋的月亮。獨自逝於公寓里，一周後才被人發現，讓所有愛她的讀者，怎麼能不心疼？

滾滾紅塵，上蒼賜予了她顯赫的出身，卓越的才華，卻沒有顧念她的寂寥與心之依託，嘆息！

（1995年，在美國的一所公寓里，有人發現已經去世一周的張愛玲。看見她穿一身水紅色旗袍，側身躺在一塊精緻的純毛地毯上——那是一幅最凄艷的景象！永遠的張愛玲，您的讀者永遠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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