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arden Fair

David Arkenst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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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樣一群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薄霧晨曦中在自家花園裡修枝剪葉；下班後匆匆回家，趕在夕陽黃昏前為樹木花草澆水。在越來越快的時代里，他們離電視、手機以及一切新媒體越來越遠，他們的生活越來越慢，他們說：我們等花開。

黃昏前要回到我的花園

侯曄在這個5月突然成了揚州一些市民爭相打聽的神秘女人，因為她有一個大花園。5月滿園花開，在互聯網+的時代，她美輪美奐的花園圖片通過微信朋友圈瞬間傳遍古城。「我不打擾你，我只在你園子外隔牆看一看。不知可否方便告訴我花園地址。」這是本地一個市民輾轉發給侯曄的私信。「哎呀，這必須請進來，端上一杯茶。」侯曄看到這樣小心翼翼的求訪很感慨：「你看，這麼多人對花園很期待很好奇。」這個春天，每個雙休日她都要接待一批又一批慕名上門的客人。有時候來來去去中，都不知此家到底是誰家，女主人無法招呼，任由人進進出出。

身為一名職業經理人，侯曄並不如通常人想像的富裕。她的花園在瓜州農村，兩年前她舍了城裡的房子在婆家的鄉間自留地上改造農屋，屋前的自留地全部變成了花園。很多人第一時間覺得擁有花園是有錢人的遊戲，侯曄說，「其實花費還好吧，房屋裝修和花園建設，不會超過在南京主城區買一個房間。」當初本打算周末來度度假，結果一弄好再也不肯離開了，城裡的房子成了擺設，她和愛人每天開車40分鐘回家卻樂此不疲，作為一個正宗的「白骨精」，她白天努力工作，但推掉所有可有可無的應酬，目的就是「我一定要在黃昏前回到我的花園！」

無錫的「多多」是80後理工男，原來在市區一家外企工作。幾年前因為父親退休，孝順的多多看父親失落得很，就想給他找點事做做，決定在老家自留地上種點花給他侍弄，沒想到從此一發不可收，一竅不通的他在網上到處逛論壇，居然很快就成了養花能手，「光繡球花就有幾百種。」不僅養花，他還開始投入地學習歐式花園的設計，今年5月，多多家別緻溫馨的花園迎來如潮的遊客，每天要接待上百位來自四面八方的朋友，很多人從上海來，借他的小園辦雅緻的聚會，以致「村口的農家樂今年火爆得要命。」花越開越多，多多順其自然地在花園隔壁開闢了一個一百平米的工作室，倒意外有了一筆收入。「其實扦插的小苗根本不能滿足來客的需要。有些品種春天一來就被朋友私下搬空了。」這多少有些累，多多更希望回歸初衷，「小園能安靜一點，爸爸媽媽能在花園散散步，看看報紙。」

不是只有鄉下才能有花園，「米拉花園」就在揚州一小區公寓的一樓。愛花多年的「米拉娘」寒悠在把門口20多平方的小院折騰得人都無法落腳的時候，丈夫無奈地說：「花園嘛，總是應該讓人進去的吧。」這一句提醒了她，下決心認真設計規劃，「基礎設計硬裝只花了8000元，後期又花了一萬元左右採辦各種花和雜貨。不過就像看到路邊漂亮的野花也想掐個枝回來扦插，愛花的人都善於撿『垃圾』，這能省不少錢呢，關鍵要有慧眼。」寒悠撿了個花箱，上面擱了張被人扔在垃圾堆上的厚玻璃，再用漂亮的桌布一鋪，居然成了每天用來看書寫字的小院一景。如今的米拉花園成了小區人散步的必經之處，記者在花園跟寒悠聊天半小時，來了好幾撥人隔著柵欄讚歎「多美的院子啊！」這時候的寒悠就對他們眯眼笑，很幸福。

「月光花園」是一個21層的公寓露台，見過的人都會愣半天然後吐倆字：「震撼」！在20米的狹長走廊上，上上下下四面八方種了幾十種歐月和無數五顏六色的時令花草，除了走道沒有一寸地方沒有花，在露台的陽光房裡居然還種了三棵只適宜南方生長的巨大的三角梅！女主人月光是位醫生，養了20多年花，她說：「每到5月，一分鐘都不想出門，就想賴在花里。」過去在老房子里她也曾有一個露台種滿花，「很多懸吊類花草就肆無忌憚掛下去，那時是多層比較矮，過路的人總要抬頭看，開玩笑說我們家的露台專治頸椎病。」

園丁沒有時間抱怨和憂傷

侯曄戲稱自己上班就是「白骨精」，回來就是花農，兩種身份自由切換。剛開始種花造園時，村裡人覺得來了異類，看不慣她好好的土地上弄這麼多不能吃不能用的花花草草。兩年過去了，「前兩天我提了籃子在地里剪花，隔壁老爹說，小侯你現在倒真的像個農婦呢。我說今年秋天扦插些月季苗送他，老人家高興得直說要呢要呢。現在我把苗分享給村裡人，他們也會把自己找到的品種悄悄栽在我院外。這種樸實的反饋對於我真是快樂極了。」侯曄看著我認真說：「我經常寬慰朋友，難受不舒服的時候，就種花吧。因為園丁很忙，沒有時間抱怨和憂傷。」

園丁很忙，因為園子就是一門綜合性科學。「人是花園的指揮家，調色師，在哪裡栽什麼花，栽幾棵，表現什麼層次，一棵植物栽下去未來會長多高，一個花鏡里哪幾種顏色能互相搭配，園丁心裡都要有數，這年的秋天心裡就要知道明年春天花園的模樣……」這麼說的時候，正好一棵月季上停了一隻像蜜蜂一樣的小蟲子，侯曄穩准狠地一把抓住，毫不留情直接掐死，記者旁觀不免一陣咧嘴。「這叫莖峰，害蟲，專門禍害月季花苞，鬧得厲害的時候幾百個花苞全部叮死，整個春天就沒花看了。你如果愛上種花，你也會像我這樣辣手摧蟲的。」

園丁很忙卻並不著急。平時侯曄的朋友都喊她「侯爺」，因為她執行力和決策力都很強，風風火火，是個雷厲風行的職業經理人，但一到花園她就安靜了：「我過去不這樣，我很急的。現在我會等花開。秋天種下去，春天花盛開。尤其等爬藤植物爬滿牆，一年兩年三年，你會越來越覺得等待原來是一件美好的事。」愛上花園的人還更加愛家。侯曄說，愛人「飛貓」回家，經常老遠就在巷口喊：哎呀，這是誰家啊，這麼漂亮。每到這時兩人就會心大笑。回到家，看到園子看到花，外面再多的不快瞬間煙消雲散。

花園的治癒作用在「梅」的院子也很明顯。和別人的西式園子不一樣，「梅」買了一套揚州老城區的房子，有一個天井，不到20平方，但層次分明，假山黑松，芭蕉紅梅，流水石凳，錯落有致，典型的中式小園林。樓上天台種了姿態別緻的紫薇紅楓，一桌兩椅，木欄杆上纏著風車茉莉，花槽里爆盆的矮牽牛六倍利，懸吊到一樓的旱金蓮……朋友們心煩氣躁時便輕車熟路穿巷叩門，小院里兀自待著也不說話。初夏的夜幕下，風吹過，清香撲鼻，天井中女主人古琴低吟，你只全身心，仰頭，看天上她家「養」的星星。

安徽的小可，為了一個鄉村花園夢毅然辭去了軟體工程師的工作，和愛人紅子商量賣掉了合肥的房子，整整兩年在安徽南屏山裡打造了一家農舍客棧，「我整整在村裡待了兩年，一塊一塊找磚頭找木頭，一點點修建房屋和花園，記得第一年夏天來，房屋還沒有屋頂，我就躺在房裡仰望天空，沒有收入，沒有愛人陪伴，但一點也不覺得恐懼寂寞失落，很充實，因為你對這個家園有未來的想像。」妻子紅子非常支持他的決定，「我遲早也是會辭職的，我想來南屏安家。」如今紅子一個星期來一次，路上奔波四五個小時，「一到這兒就不想回合肥了。這裡太安靜太美好，每每在鄉村路上散步，呼吸著純粹的空氣，看著狗在田野里自由飛奔，真的覺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紅子的爸爸今年也來到南屏，小可為丈人在花園旁邊開了一小塊菜地，「爸爸儼然成了村裡老太太的男神，經常來看來點評，說這地種得真好。」如今他們的南屏山居成了朋友們的度假好去處。

侯曄說，作為職場中人，過去大家聚會，大都是吐槽或懷舊，現在朋友們聚在花園裡都是興高采烈，偶爾碰撞出火花就會一起折騰個事情，談的都是現在進行時和將來時，骨子裡就是向前向前向前，生活和情緒發生了根本變化。

「摘心」讓花開「爆盆」

「蔚藍」家有個大院子，當初住進來的時候請園林公司種了一院子黃楊、桂花和果樹。這天記者和侯曄一起來她家參觀，她一把抓住侯曄指著牆角正盛放的歐月「夏洛特夫人」興奮且幽默地說：「哎呀，這是誰家的花呀這麼好看。」原來不久前侯曄來給她的園子動了小手術，二話不說把當初請園林公司種的黃楊拔掉了一部分，其他三株一合，做成了一個個小圓球，立即改變了小院的生氣，同時又「強制性」地給蔚藍種上了幾棵歐月。「當時侯曄說一個家又不是城市道路，弄這麼多市政綠化工程幹嘛？於是這個女人就在我家畫了一個圈。」蔚藍說話有趣，看得出來現在她對侯曄當初的「野蠻」十二分滿意。侯曄做主讓她把花種在門外的主意讓蔚藍領略了與人分享的喜悅：「現在小區人都愛來我家看這花，連保安都一天到晚騎個自行車在我門口晃。」園子的悄然改變讓蔚藍早出晚歸的愛人也大吃一驚，這給退休獨自在家的蔚藍巨大安慰，做一個美美的有溫度的花園使她重新找到了巨大的樂趣，「我現在可忙了，每天光澆花就得兩小時。」

凡有點種花常識的人都知道花草小苗時要不斷給它摘心，它才會不斷分枝，到開花時才會花多「爆盆」。如今侯曄已不滿足於自己的花園，她要讓她的朋友們都愛上花園，「我做的就是摘心的工作。把過去陳舊的心摘掉，讓她們心裡開滿花！」

短短一個春天，她在很多人心目中種下了要一個花園的種子。她把扦插和種子分給陌生人，「去年的日本朝顏我分成20份寄給了全國各地的花友，後來我移栽出來的歐月也分享給很多花友，我想給每個人心中種上種子。你看各種花園論壇上，種花的幾乎都是快樂的樂於分享的人，而且他們還在不斷地影響更多的人。比如上海的『女王』，安徽的『幸福姐姐』，成都的『三隻可卡』……種花的人都感性，比如『女王』會在自己的花園外悄悄擺一張長凳，就是給陌生人隔牆看花時休息的。」侯曄夢想未來在自己的城市，「每一公里都有被自己『摘過心』的朋友。」

有花園夢的家庭都很容易和諧一致，因為一個美麗的花園沒有另一半的支持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侯曄的老公「飛貓」同樣是花痴，他說：「我就是她的項目經理人，她想在花園添置什麼我就上網查資料並完成她的設想，比如想要給拱門裝個天使門，想要個露天的烤麵包爐，想要給5條狗蓋個別墅型狗窩，裡面還要有沙灘。」

侯曄夫妻倆兩年的花園經驗最近越來越有了用武之地，「朋友們都說中了我的花園毒不能自拔，我有責任給他們送解藥啊。」朋友朱朱家門前有個十平方的空地，15年來一直雜草叢生。侯曄夫婦為了實現朱朱的花園夢，每天中午放棄休息時間，頂著大太陽奔波在各個裝修市場買石頭買木頭買缸，一個星期就折騰出一個有拱門有水景有磚沙發有花草層次的小花園，完工那一天，朱朱看著美麗的花園說，「像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好想趴著好好哭一下……」花友們一看很羨慕，紛紛表示自己也要弄花園。侯曄笑著說：「別急，一家一家來，每家都美美噠。」朋友對她的無私付出覺得不過意，侯曄說，「我倒是感謝他們給我提供了機會，簡直就是在縱容我的愛好。」

飛貓說：每個人心中其實都有個花園。都羨慕歐美人的陽台，其實我們自己也可以有，只要你想。

來源新華報業網－新華日報 　記者 汪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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