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鈞：社會工作與老年服務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研究員，本文發表於《民主與科學》2018年第3期

在人口老齡化迅速發展的當今世界，老年服務和長期照護制度是具有創新意義的重要的福利保障制度。社會工作如何回應老齡社會的需要，如何擔任這一社會福利制度和政策的傳遞者，是社會工作者不容推辭的社會責任，也是中國的社會工作與社會需要的實際工作相結合的契機。對於老年服務，社會工作教育和社會工作的實際工作都要積極地作出回應。

自從2006年中共十六屆六中全會提出「建設宏大的社會工作人才隊伍」，12年來，中國的社會工作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自從2010年中共十七屆五中全會提出「優先發展社會養老服務體系」，8年來，中國的社會養老服務體系建設也迅速發展起來。在一個國家和社會中，按照正常的發展邏輯，社會工作和老年服務必然會有交集，並且進而相互滲透，最終融為一體——成為國家福利保障體系中的老年社會工作和老年社會服務。然而，奇怪的是，在當代中國現實生活或實際工作中，這兩者雖然不能說沒有交集，但卻似乎沒能同心同德地攜手共進、相輔相成。

比較明顯的例子是：「十二五」以來，隨著老年服務和長期照護制度在中國的發展，已經有大批的年輕人投身到這一「為了夕陽的朝陽產業」中來，他們出錢出力出智慧，在各個層面——居家為基礎、社區為依託、機構為支撐——舉辦了各種各樣的老年服務機構，並成為其中的骨幹和中堅，鍥而不捨地為發展老年服務產業努力奮鬥。但是，遺憾的是，在這個本該是社會工作者大有作為的產業的帶頭人中，社會工作專業出身的年輕人並不多見甚至可以說極為罕見。

中共十九大提出了「美好生活」的目標。但是，在當代社會中，並不是所有的社會群體與這個目標都是等距離的，這就是所謂的發展「不平衡」和「不充分」。在所有人群中，離這個目標距離最遠的有兩個社會群體，其一是貧困人口，其二就是失能老人。社會工作，作為「科學助人」的專業和職業，作為社會福利制度和政策的傳遞者，為什麼對老年服務和長期照護這樣一個非常明顯的社會經濟發展的大趨勢，缺乏敏感和熱情？

這可能揭示了中國社會工作發展的一個先天不足。對於社會工作，學界有一個共識，就是誕生於西方世界的社會工作，是被「嵌入」到中國社會中的，而社會工作教育則是推動這種「嵌入」的最主要的動力之一。回顧歷史，在中國，社會工作教育的發展實際上先於社會工作的實踐。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後者的發展顯露出「教課書」的烙印。同時，因為受到各方面資源的限制，問題導向、行動導向的社會工作所特有的對社會需求和發展趨勢的敏感性和想像力被大大削弱了。

當然，如今在老年服務機構中，也可以看到社會工作者的身影，但承擔的工作大多是組織老人開展各種活動。在社區、居家服務中，也會有社工機構的參與，但通常是爭取政府購買的各種服務項目。因此，在老年服務中，可以看到社會工作機構和社會工作者仍然處於「活動社工」和「項目社工」的層次，只是被動地完成「上面」布置的任務，而缺乏主動性、獨立性和創造性。但是，中國社會需要的是，真正有目的、有思想的，以社會事業，譬如老年服務事業為己任的「事業社工」。

不過，成功的例子還是有一些：在國內一些著名的老年服務機構，譬如天津的鶴童老人院、上海的銀康老年公寓，有社會工作專業背景的年輕才俊正在受到重用。他們把在學校里學到的社會工作知識與技巧很好地與老年服務的實踐結合在一起。經過幾年的培訓和鍛煉後，如今都走上了機構管理者的崗位。遺憾的是，這樣的成功案例仍然少見，特別是社會工作教育界也沒有對此表示出足夠的興趣。

20世紀後半期以來，聯合國和世界衛生組織提出的「健康老齡化」和「積極老齡化」，以及與老年人長期照護密切相關的3個重要文件——《建立老年人長期照護政策的國際共識》、《關於老齡化與健康的全球報告》和《中國老齡化和健康國家評估報告》，其中表述的價值理念、工作模式與方法技巧，與社會工作的理論和方法完全相通。若論老年社會工作，這些文獻應該是理論與實踐完美結合的典範。

現代社會是一個分工更精細的社會，中國的社會工作教育不應該再滿足於在通識層面上講述社會工作的理論、方法和技巧，滿足於教授個案、小組和社區三大方法，而是要將這些理論、方法、技巧與社會需要、工作實踐結合起來，與不同的社會群體的不同需要結合起來，追求進一步的專業分工。作為專業和職業，社會工作常常喜歡與醫生、律師相比。實際上，醫生還要分成外科醫生、內科醫生、兒科醫生、婦科醫生等；律師也會分成民事律師、刑事律師、行政律師等。與此相類似，社會工作也應該細分，進一步的專業分化必將成為發展中的中國社會工作下一步追求的重要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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