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路結石絞痛，中藥半劑痛止
按：尿路結石是泌尿系統各部位結石病的總稱，其典型臨床表現可見腰腹絞痛、血尿，或伴有尿頻、尿急、尿痛等泌尿系統梗阻和感染的癥狀。結石活動或下移時可引起病人腰腹部絞痛，程度重，難以忍受，往往需注射杜冷丁等強力止痛藥才能奏效。常伴噁心嘔吐、小便發紅等癥狀。結石活動期作B超，往往有單側或雙側腎積水，這是由於結石下移在輸尿管某處嵌頓所致。
本案例患者確診為輸尿管結石，在止痛藥升級後仍然不能止痛的情況下，最後選用了中藥，僅一味葯，半劑，痛止。整個診治過程發人深省。
病案：
患者Z某，男，60歲。因下腹部劇烈疼痛2小時於2018年8月6日就診於北京清華長庚醫院急診科。患者無任何原因出現下腹部疼痛，伴輕度噁心、小便不太順暢。腹部CT檢查發現：右側輸尿管結石。血常規示白細胞數正常，中性粒細胞百分比80.30%。
候診過程中，患者突然感覺腹部疼痛消失，醫生估計結石已滑落（離開原來的嵌頓位置），建議隨診。
為何高熱？
之後患者堅持出差兩天，8月8日夜間11點開始發熱，體溫38.5，無明顯畏寒。自認為與受涼有關，服用感冒清熱顆粒劑後無效，體溫逐漸上升至38.9℃，無法入睡。遂予以西藥「復方氨酚烷胺膠囊」退燒。3小時後，體溫又升高至39.1℃，遂於8月9日9點再次因高熱急診。經查胸片未見明確炎症徵象。B超未發現泌尿系統異常（未憋尿，看的不太清楚）。懷疑急性支氣管炎（患者偶爾乾咳），遂予以左氧佛沙星抗感染治療，但直到下午4點患者體溫一直未退。急診處方賴氨匹林0.9克強行退燒。患者大汗出，體溫降至正常。
止痛藥升級……還是無效
8月10號遵醫囑繼續靜滴左氧佛沙星抗感染治療，下午四點左右患者開始持續小腹痛，疼痛感同前。且小便不暢。遂第三次急診，查B超示「右腎盂積水，考慮右輸尿管結石」，因疼痛難忍，予以間苯三酚80mg點滴止痛，1小時後患者疼痛如故，無法忍受。急診醫生遂加大止痛力度，給予哌替啶（杜冷丁）注射止痛，並稱止痛效果可以保持6小時，可以回家觀察。
中藥半劑止痛
患者回家後2小時下腹痛絲毫未減，並伴噁心嘔吐、汗出、小便不暢，痛苦不已。遂問我有無中醫中藥的治療方法，我想起以前跟診張東老師時，張老師介紹過一個治療結石的驗方，但是記不起具體藥名了，聯繫張老師後，獲知該處方。刻下：患者痛苦面容，舌苔膩，舌邊尖紅，脈沉弱，偏滑，右寸關之間沉弦，雙尺脈偏弱。
遂處方：川牛膝100g，煎服，1劑，分兩次服藥。
患者於12點服下半劑以後，夜裡2點多起夜，發現下腹部疼痛已消失，小便順暢。無其他不適。剩下的半劑不願意再服。
8月12日複查B超示：原右腎盂積水已消失，未發現泌尿系統結石。
按：患者下腹絞痛，看西醫急診是正確的，畢竟西醫目前在急救、診斷方面的優勢是毋庸置疑的。此患者診斷輸尿管結石明確，但是抗感染、止痛卻無法解除患者的痛苦。回頭看這個病例，實際上患者第二次因高熱急診，是因為結石引起尿道感染所致。結石既可因為堵塞尿道，引起排尿不暢，出現腎盂積水而感染，又可因為結石在移動的過程中劃傷輸尿管、引起感染所致。
大多數人認為中醫中藥只適合治療慢性病。而此例患者僅用了一味中藥，服用半劑即痛止，說明中醫中藥是可以用於急證的。
本案例所用的川牛膝功莫大焉。關於牛膝，其藥性以及部分各家論述如下：
《本經》：「味苦」。
《別錄》：「酸、平、無毒。」
《本草衍義補遺》：「能引諸葯下行。」
《綱目》：「治五淋尿血，莖中通……。」
《本草正》：「通膀胱澀秘……。」
《肘後方》：「治小便不利，莖中痛欲死……，牛膝一大把並葉，不以多少，酒煮飲之。」
《本草通玄》：「按五淋諸症，極難見效，惟牛膝一兩，入乳香少許煎服，連進數劑即安。性主下行，且能滑竅。」
《精校本草新編》：「牛膝善走十二經絡，寬筋骨，補中續絕，益陰壯陽，除腰膝酸痛，最能通尿管，澀痛能止，引諸葯下走。
《衷中參西錄》:「又善治淋痛，通利小便，此皆其力善下行之效也。」
使用川牛膝的禁忌症：凡中氣下陷，脾虛泄瀉，下元不固，夢遺滑精，月經過多及孕婦均禁服。
綜上所述，歷代名家對於川牛膝治療膀胱澀秘、五淋諸症、疼痛均提供了不同程度的佐證，而尿路結石諸症與之描述是相對應的。川牛膝酸、苦、平，力善下行，且能滑竅，最能通尿管，故使用川牛膝治療尿路結石效如桴鼓。
早在《黃帝內經》中就有記載使用一味葯成方的，比如蘭草湯、豕膏、生鐵洛飲；《傷寒雜病論》中僅用一味葯成方的更是比比皆是，共有16方，比如大烏頭煎方、甘草湯方等。在正確認識中醫之理、熟悉中藥的藥性的前提下，一味葯成方更能效專力宏。
最後謹以孫思邈《大醫精誠》所言結束此文：「世有愚者，讀方三年，便謂天下無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無方可用。故學者必須博極醫源，精勤不倦，不得道聽途說，而言醫道已了，深自誤哉。」
後記：
8月12號得知B超複查結果後寫下了此醫案。原以為圓滿收官，殊料病情有變，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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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號 怎麼又疼了？
8月12號晚11點患者再次腹痛，疼痛集中在小腹至右下腹，痛感同前。此時距離最近的一次疼痛已經過去1天半了。13號凌晨1點多時，患者因劇痛而再次嘔吐，吐出少量胃內容物。但患者不願再去醫院打止痛針，稱打了也沒作用，還胃痛。患者已三天無大便了，腹部脹滿，訴大便無力。
只得先讓患者喝下了10號晚間剩下的半劑川牛膝。患者舌苔中間黃膩，有齒痕，脈沉偏滑。
同時處方：川牛膝30g 延胡素20g 黑順片10g 1劑，煎服。
凌晨4點腹痛無緩解，立即喝下煎好的上方半劑。一刻鐘後腹痛明顯緩解，患者終於睡著了。
2
13號 中醫通便 止痛 排石
8月13號8點半喝了後半劑，可以勉強去醫院做檢查。經複查腹部B超示：右側輸尿管距離膀胱結合處1厘米的地方見到小結石；小腸、大腸內容物、氣體較多，右下腹尤甚。醫生說多喝水、多跳一跳試試。這個結石的大小也無法碎石，更談不上馬上手術。並稱前兩次B超沒看見結石是因為腸道內容物以及氣體太多，阻礙了視野。
考慮前次服用川牛膝劑量不足，只是喝了半劑，後面半劑患者不願再喝，怕胃痛拉肚子。而且後來再喝後半劑時已經過去快兩天了，雖然葯放在冰箱里，但畢竟藥力已大減了。
擬先通便，再排石。否則大便壓迫輸尿管也會影響排出結石。
處方：大承氣湯加減
酒大黃12g 厚朴10g 枳實10g 芒硝30g 炙甘草6g 1劑 煎服
患者喝完半劑未見動靜，3小時後再服半劑，遂排出大量黑色大便夾雜糞水，共排便4次。此時已是13號下午4點了。
患者覺得腹部不再脹滿，輕鬆不少。但下腹部以及連帶右腹部的疼痛仍未減輕。患者舌苔看不清，脈沉偏弱，怕冷。
處方同前：
川牛膝30g 延胡素20g 黑順片10g 1劑，煎服。
1
14號 痛止
患者服完半劑疼痛減輕可以入睡，14號凌晨4點半喝完後半劑，一覺睡到8點半，發現疼痛完全消失。僅余留虛弱乏力。遂以小劑量歸一飲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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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寫後記不是更精彩嗎？
此案分享後記，目的有二：
1、結石患者突然疼痛消失時，仍需要觀察。但也不宜反覆做腹部B超，X射線對人體有害；此案患者第一次疼痛消失是因為體位的改變，可能結石嵌頓不太厲害；第二次是因為喝下了川牛膝（第二次腹部B超顯示，結石較前已下移10餘厘米），第三次是因為通便以後喝下了以川牛膝為君葯的方葯；
2、雖有驗方在前，但仍需辯證審因，故此患者後面雖以川牛膝為君葯，但是據證加味以後效果更好。因為患者前期兩次使用止痛藥，脾胃大傷，數次嘔吐，且前後疼痛發作三次，睡眠少，元氣大傷。如果僅用一味大劑量川牛膝，恐下元不固。故加上了延胡索、黑順片。
作為一個曾經行醫多年的西醫，進入了中醫行業，才知道西醫的分享能力有多強大，所有全球最新的醫學信息，都會以各種渠道快速傳播，包括網路。而中醫卻有「傳方不傳量」等保守之舉。如《傷寒論》曾一度秘藏於南方。
將此案與各位同道分享，也得到了張東老師的支持。此案例因為有了後記，似乎不完美、不夠吸引眼球。但因其真實，才更有必要分享（12號寫的醫案一字未改，前面發了正文）。今後，也希望看到更多同道的經驗分享。
（作者張芳芬：古今獨步，北京博愛堂中醫醫院 中西醫執業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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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 東
主講人張東，中國中醫科學院西苑醫院心血管科主任醫師，醫學博士，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師承博士後，全國名老中醫學術繼承人。北京中醫藥大學第二批臨床特聘專家。
2016年6月出版《元氣 . 神機—先秦中醫之道》一書，該書得到了中醫院士王永炎、西醫院士樊代明的高度好評（詳見書中序言）。從中醫理論到臨床，從中醫源頭到三生萬物，該書已指導了不少中醫師治療疑難雜症，並取得了不俗的臨床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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