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和魚玄機：一個男詩人和一個女詩人之間的愛情故事

新添聲楊柳枝詞

唐 · 溫庭筠

一尺深紅勝麴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遙寄飛卿

唐 · 魚幼薇

階砌亂蛩鳴，庭柯煙露清。

月中鄰樂響，樓上遠山明。

珍簟涼風著，瑤琴寄恨生。

嵇君懶書札，底物慰秋情。

我們這邊向來沒有紅豆，我卻打小對紅豆情有獨鍾。曾因王維的「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而初識紅豆。後看到昭明太子與慧娘之間的愛情，想到他們的那顆紅豆樹，便更是戀上了紅豆——這個美而詩意的事物。

紅豆，相思，相思，紅豆，一切朦朦朧朧中美的讓人窒息。

「飛卿，你可知，我恨你，很恨很恨。恨你愛我卻不敢承認你愛我。」

鏡子前面是一個美麗而妖艷的女子，美的驚心動魄，美的萬人追逐。她細細的描摹著她的長眉，眉似遠山飄渺卻含情。對著鏡子她低低的笑了，「你看呀，飛卿，我一笑連這銅鏡都黯然失色。飛卿，我今日畫眉可入君眼？我微笑臉顏，可值卿憐？其實一如當年，瀟瀟風雨夜，驚夢復添愁」她嬌柔的笑著，聲音輕顫，如流水般清澈而易逝。而鏡子里，也始終只她一人。她的笑開始漸漸流光，最後成了戴在臉上的面具。

「綠翹，綠翹，給我梳頭」她從剛才的微笑猛然變得急躁。

她清楚的知道她已不是長安神童魚幼薇了，她是艷妓道姑魚玄機。她改了名字，也換了性格。她一生也只求能坦坦蕩蕩的愛一場，既不能那便坦坦蕩蕩瘋一場。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美色誰不愛，媚語誰不享受。既得不到你，那我便讓整個長安城的男人為我痴狂，飛卿，你是否後悔。

丫鬟綠翹為她梳上美艷的髮髻，一點胭脂淡妝，足夠魅惑眾生。魚玄機起身，丫鬟退了出去。

她雙手輕撫髮髻，果真美。可，美又如何。當年他初到長安，來拜訪她。讓她以江邊柳為題，賦詩一首，思考片刻她脫口而出：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影鋪秋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低系客舟。

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他高興的收她為徒，教她作詩，卻唯獨不給她光明正大的愛情。這個大她三十多歲，面貌醜陋的男人，他知道她愛他，也確實愛她，卻不敢愛，怕自己配不上。最後介紹給李億。李億呀，魚玄機眉眼低垂了一下。那一段時間果真很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可最後他妻子一來，她照樣什麼都不是。男人，呵，都一樣。

魚玄機推開房門，一股細細的冷風拂面而來，吹亂了鬢間幾縷碎發。就算她如此不合時宜如此大張旗鼓，他到底是給不了回應。溫庭筠啊，此生你我註定了只是師徒嗎？可你知我不服亦不信命。

你是第一個點化我詩詞的男人，也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比我大三十多歲又如何，丑又如何，難道你以為我當真不懂何為愛嗎？兩行清淚順眼角留下，風一吹又幹了，似乎剛才的淚只是偶落到湖面的一滴露。

她想起了他剛離開長安時，她寄給他的詩：

階砌亂蛩鳴，庭柯煙露清。

月中鄰樂響，樓上遠山明。

珍簟涼風著，瑤琴寄恨生。

嵇君懶書札，底物慰秋情。

那時你剛離開長安。秋初的天氣亦如現在，透著瑟瑟的冷。睡夢中我夢到你回來了，對我笑著，贊我詩文又進步了，我笑醒了。床前只一剪月色，冷而白。我赤足推開房門，蟲聲入耳，一聲高於一聲。兩邊的草木被施了一層薄霜，越發情冷。

我似乎聽見有隱約的聲音從遠處徐徐傳來，也有那耐不住的相思。冷風襲過衣衫，我才發覺赤腳出來微有些冷。亦是秋天了啊，可你為什麼一封信也不寄與我呢。她那樣婉轉的說著自己的思念，淡淡嗔怪他的不回信。

醉角微揚，她搖搖頭。她愛過，到如今從未停歇。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你帶著落花入頸的委婉，豐盈了我卑微的流年。那時的她以溫柔的目光遙遙地等待著，期待著他的來信，如今她以絕世美色誘惑著這長安城，唯他一直不動聲色。

「陳郎，你愛我嗎？愛我嗎？呵呵呵，你們男人的一輩子不過分秒，我才不信呢。」魚玄機趴在陳韙腿上，咯咯的笑著。飛卿、李億，你們終究離了我，還好陳韙暫時是愛我的，儘管出於肉體出於美色。

她纏起頭髮把玩著，卻恍然想起了他的一首詩。「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喃喃出聲。你以女子口吻寫出如此深情的送別詩，可你到底知不知我的相思入骨，我知道你知的。你看你的詞，一襲深紅色的長裙日子久了便蒙上了淡黃色，自古以來舊的東西就比不得新的東西討人喜歡。你我原本應該像合歡核桃一樣堅貞不移，哪裡想到你的心裡原來已經有了別人，讓我對你終究有了恨意。

深夜裡點亮燭火深深的囑咐你，此去路途遙遠不要忘了歸期。小巧精緻的骰子上嵌入那意喻相思的紅豆，相思入骨你是否知道？你詞的主角是否是我。對你的愛恨早已嵌進骨頭化為相思子。對的，我愛恨都要透徹。

幾月後，長安蕩婦魚玄機因妒打死綠翹被判斬首，來觀看的人密密麻麻，她隔過長長的光陰望見了那個男人，那個貌似鍾馗的男人，他哭了。風緩緩吹過，人頭落地，依稀是那年那月那日陽光傾瀉。

「那你便以江邊柳為題寫一首詩吧」

「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

作者：汐蕪，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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